罗伯特教授擡眼,看着方引,忽然笑了一下:“不,你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说着,他就站起来,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方引有些急切地上前拦住他:“真的,我保证。我只想尽力找到一种最高的可能性而已。。”
“你大概不知道的是,当年我为那位将军取出弹片,完完全全是由一个酒後的玩笑发起的。”
罗伯特教授顿了顿,讲起了当年的那个小插曲。
“他觉得,如果不做手术,就可以以减轻疼痛为理由天天喝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烈酒;如果手术瘫痪了,便可以连房间门都不用出,天天躺在床上喝酒;如果手术成功了,他还可以驾驶着已经进入军事博物馆的战斗机,亲自飞去当年那个地方,重新找到他挚爱的烈酒。再加上他的年纪也很大了,觉得在去世之前有必要再赌一次,但他赌得起。否则,这种手术我根本不建议做。”
“医生和病人的配合是极其重要的,特别是对于这种高风险的手术来说,病人本身的意愿和态度其实对手术的结果有很大的影响。”
他说着,便开始总结陈词。
“但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一旦失败,结果就是万劫不复,我不想我的病人变成这样。如果你没有想好,那麽手术之後的恢复期,这将会是一场噩梦。”
“决策要不要做一件事,我认为首先要评估的是,你能不能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
“再见。”
“等一下!”方引像是溺水的人,只要是一根浮木都要紧紧抓住,“我有一份医学手稿,我想把它当成礼物送给您,您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这位医学界的老前辈转过身来看着方引。
如果说他刚才的神情更多地是一种面对年轻病人的怜悯,而现在则彻底不悦了起来。
方引刹那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没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会因为一份礼物改变自己的观点,这跟行贿又有什麽区别?
“再见。”
罗伯特教授没有多说,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很强硬,然後跨上他的自行车便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方引一直都有些恍恍惚惚的,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实,像是蒙在了一层雾中。
烈日下的海风和海滩上嘈杂的人群都消失了,他又成了孤岛上的那个人。
可惜的是,这次不会再有任何人能破开他的世界,前来拯救他了。
自己求了那麽久的东西,只是在手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後就这样轻飘飘地飞走了。
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孩子从身边路过,几乎是擦着方引的身体,将他带了一个趔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怀里的那一束兰花已经蔫了,明艳的勃艮第红变得萎靡,不少花瓣掉在了地上。
而准备带给谢积玉的早餐,过了这麽长时间,这种炎热的天气下,能不能吃都两说了。
方引将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只拿着那束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找点水拯救一下。
小院里很安静,谢积玉不知道在不在。
不过就算在的话,这样的花,他也不好意思再送给他了。
方引从橱柜中找到了一个花瓶,接满了水,将花放进去後,放在了厨房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阴凉的丶不起眼的角落。
大约在烈日下走久了,方引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舒服。
他将此定义为中暑,而不是某种情绪崩溃的体现。
现在的许文心在万里之外,无论如何都帮不到他了。
他无意中瞥见自己包里,那份装在文件袋里丶他花费了无数精力才找到的医学手稿,此刻正躺着,似乎在静静地嘲笑他。
方引将那手稿装在包的夹层里,将包扔在了角落。
短短几个小时之间,他费尽心思找到的医学手稿和早上才鲜切的兰花一样,都失去了原来的作用。
方引随身一直带着药,吃下去後很快,那种熟悉的丶昏昏欲睡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他蜷缩在大床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