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不回去。”
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多少显得我有点儿无情无义,我也知道要是身边有外人的话,他们一定会批判我不孝顺丶不懂事,连父母对自己的思念都可以拒绝得理直气壮。
可我的身边现在只有姐姐,我能百分百地相信她一定理解我。
如我所想,须望海很懂我这个弟弟,她似乎也就是担任传话这个信使角色而已:“那就不回去,五一过节不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嘛。”
说完,她看了眼时间,倾身举起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去全身镜前整理一番。
她说明下午要飞深圳开一个会,否则这个假期她就同朋友一起去东京,护照都办好了。
为此,我只能空口安慰她,有时间再去。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除此之外也就是来看看我的情况。
完事之後,她就要离开这里回公司,临走前还从我桌面上捎走两包芥末味的薯片。她说现购不如面前现成的,从弟弟手里抢来的永远比去商场里买到的好吃。
这歪门邪道的说法让我嗤之以鼻,我看她就是懒得动腿或动手,嫌弃她後又塞给她两包其他口味的薯片,反正我想自己也吃不下。
她满载而归前,艰难地回头伸出一只手拍我的头:“虽然我不介意你吃这种东西,但是尽量还是要遵医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知道了,滚滚滚。”我把她推了出去,“减肥还吃零食……”
在门关上的瞬间,我佯装烦躁的面孔突然土崩瓦解,嘴角的笑再也抑制不住。
今天我的心情本就不算糟糕,如今更加阳光,看着满桌子的食物,登时胃口大开,盘坐在沙发上吃着一袋又一袋奇形怪状的零食,口齿萦香。
但很快,我就又想起了须望海说的话。
我的童年对我来说是糟糕的,但要是真正谈论起来,其实也并非不幸,因为我是个男孩儿,相比我的姐姐而言,我还是算为矫情。
可生病这件事,真的不是我矫情。
停在唇边的零食突然就平淡无味,我现在有些讨厌独处在家。
随着时间的消逝,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我兴致勃勃地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打算做一道虾仁疙瘩汤。我哼着曲儿,不停蹄地出锅一道道食物,最後发现这些超乎我一个人食用的饭量,我不得不请人帮忙。
我想到了廖国歆,但我没勇气邀请他。
我低头看向那碗冒着热气的疙瘩汤,思虑再三还是没有给他发去消息,转叫了另一人。
单志霖自是同意要跟我吃这顿饭餐,在我呼叫他的时候,那孩子还在纠结晚饭吃什麽。
我给他发去位置,顺便去楼下等他。
下班时间,街道上总是车水马龙。
我伫立在楼下,仰视着天边的云彩。西方,沙尘暴似的暗橘色晚霞逐渐升腾铺展,像炊烟一样被风吹得分离,一朵接一朵地散开,霎那间恍若万马奔腾,把淡蓝色的天染去大半。这片城市在不久就又要被黑夜与灯光双双笼罩起来。
我垂下目光,心情雀跃地踱步几次。
当我跟着一个遛狗女士向前走了两步後,我就想到什麽似的,蓦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南面,望向那个我与廖国歆分开的地方。
还记得不久前,他在那里神情凝重地告诉我说他不是无聊的性子,我当时没甚多想,因为在我印象中,他的性子就是那样,安静丶平淡,如同与世隔绝,倒不是说真觉得他无聊透顶,只是一句虚僞的玩笑话而已。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他真的很无聊。
换作我,对这种话题一笑置之便罢了,哪儿用得着再费尽心思解释一番。
我又不是这样重要的人。
他的解释久久萦绕在耳边,我甚至能看到廖国歆和陆世清就在我眼前摆着小摊,跟来往的顾客噙笑讨论着,好像一对恩爱模范情侣。
我承认我有些嫉妒,可这嫉妒就像是漂泊不定的水上浮萍,毫无源头。我自嘲,明明之前都对自己说好要放弃他,却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他。爱一个人真的能爱到这种地步吗?
好心情上顿时蒙蔽一层厚重乌云,我听得见现实里的人喊马嘶,也感受得到心里的烦躁不安。唯独最清晰的是廖国歆的声音一直围在我的耳畔,他好像就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不,我好像就是听见了廖国歆的声音。
目色中难以掩饰的颤抖在瞳孔转动的瞬间被击成碎片,亮晶晶的,粉饰着眼中的人。对面不远处,我看见有两个严丝合缝的人,是两个男人,一个背着另一个,朝西缓步行走。
我几乎是一眼就认清那是廖国歆,他刚与我分离不久,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相见时的衣裳。他走得那样慢,我看他看得是那样漫长。
陆世清回来了,廖国歆去站口接爱人回家了。
这是我的想法。
我怔愣一小会儿,随後慢慢收回视线,不想再多看一眼来折磨自己。
“山老师!”
脊背窜上一股冷气,扩散到全身四肢,又渐渐滋长凉意。
我哆嗦一下,转头循声望去。
单志霖从麦岛站口的方向跑来,一不留神这一堵大墙就站在眼前。许是傍晚的天逐渐冷了下来,他换上上午拿着的小袄。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叫人看得只觉焕然一新。
“说了叫我名字就行,”我瞥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来吃饭还拿着零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