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好了。”
林尧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与刚才弑神裁决截然不同的……轻松感。
他下意识地用手弹了弹衣服下摆,仿佛要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土,姿态像极了在田间辛勤劳作後,终于栽下最後一株秧苗的老农。
那张完美得不似凡尘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大功告成的,纯粹的喜悦。
他擡手,用指节随意地擦了擦额角——那里,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渗出鲜红的血珠,在银发和冷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血珠被蹭开,留下一抹妖异的红痕。
他眨了眨那双清澈无辜的蓝眼睛,仿佛刚刚只是经历了一场无关紧要的小麻烦,而非亲手导演了一场弑神并摧毁了敌人三百年野心的终局之战。
现在,他像个在超市货架前认真规划采购清单的顾客,开始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梳理後续。
“唔…首先肯定是净化者组织……奥托是老大,暗地里一直在搞毁灭副本,抹除异能者的勾当,得连根拔起……”
他掰着沾了点血迹的手指头。
“还有那个风暴之眼计划……”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洞悉真相的了然,“啧,什麽风暴之眼,不就是想摧毁所有通道,彻底抹掉伊甸园和方舟计划的历史痕迹嘛。那些副本啊,明明是人类为了寻找新家园,探索其他世界留下的伤痕和证明。奥托这家夥,想打造一个由他的新神统治的,对过去一无所知的纯净新世界?简直痴心妄想。”
他继续数着,思路清晰得可怕:“然後……最麻烦的是穹顶核心的能源问题。毕竟,燃料已经断绝供应了……”
他的蓝眸深处闪过一丝奥托记忆碎片带来的微光,“不过嘛……解决污染源的东西,好像有眉目了?就在他的记忆里……不,现在是我的了。”
他微微歪头,像是在确认这个新获得的知识点,“风暴之眼计划?不用管了,也没时间管了。副本嘛,原本是人类获取资源的渠道,但现在……既然有办法解决污染源头了,这些伤痕累累的通道,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他一桩桩一件件,旁若无人地数了好半天,逻辑缜密,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讨论晚餐菜单。
终于,他像是完成了头脑风暴,满意地擡起头。
然後,他看到了烬和陆澄。
两人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烬赤红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几乎凝固的惊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而陆澄……他的脸色比林尧还要苍白,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那双曾被林尧亲手篡改过记忆,也承载着爱恨交织的眼眸里,翻涌着无法形容的情绪——恐惧,茫然,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被更深层欺骗感刺伤的痛楚。
他们像是看到了一个披着人皮的,刚刚完成献祭仪式的未知存在。
林尧眨了眨他那双无辜到极点的蓝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扑闪着,脸上写满了纯然的困惑:“怎麽了?”
他的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你们是在担心什麽吗?”
问完,他仿佛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轻松笑容,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你们放心!关于净化者组织的老巢,还有那些需要的情报节点,我已经从奥托的记忆里看得清清楚楚了,保证一个不漏。”
这话一出,陆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他想起了林尧曾经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
“除非危及到我的生命,我对探索别人的记忆……毫无兴趣。”
而现在,林尧不仅读了,还读得如此彻底,如此理所当然,对象还是他曾经的导师,刚刚被他彻底摧毁的敌人!这轻描淡写的践诺,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林尧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陆澄濒临崩溃的状态,或者说,他察觉了,但并不在意。
他脸上的无辜表情更加浓郁,甚至带上了一点“你们怎麽这麽笨还没想通”的小小无奈,他再次恍然,用一种近乎讲道理的口吻解释道。
“虽然嘛……现在的局面,确实还没到威胁我小命的程度……”
他摊了摊手,动作随意,指间还残留着一点自己的血迹。
“但是,这事关整个世界的未来啊。非常时期用点特殊手段,也是合情合理的吧?对不对?”
他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寻求认同的意味,仿佛只是在讨论晚餐是否该加个菜。
然而,那话语中蕴含的绝对理性和对他人底线的漠视,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做都做完了,再来问对不对?这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宣告——宣告他依旧是那个在任何时候,以任何理由,都能理所当然地掌握一切主动权的存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诡异反差中——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世界根基被撕裂的巨响猛然炸开。整个星骸归墟剧烈地摇晃起来,空间乱流变得更加狂暴,远处的景象开始像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崩塌!刺目的,代表着空间结构崩溃的金色裂痕如同蛛网般在虚空中蔓延。
风暴之眼计划,啓动了!
它不再是奥托预想中新神登基的璀璨烟花秀,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为旧时代敲响的,沉重而绝望的丧钟。
林尧脸上的无辜瞬间收起,快得如同从未出现过。他动作迅捷如电,一把抓住地上那具彻底失去灵魂,只剩冰冷金属外壳的奥托残躯,像拎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工具。
同时,他对着还僵在原地,被眼前剧变和刚才的诡异对话冲击得反应不过来的烬和陆澄,发出了清晰而冷静的指令,声音穿透了崩塌的轰鸣。
“发什麽呆?快走!风暴之眼开始了。”
崩塌的洪流在他们身後追逐。曾经作为人类探索未知,寻求希望的通道——那些被称为副本的空间伤痕,正在被奥托遗留的计划无情地抹除。
人类赖以补充资源的渠道正在消失。
但林尧拖着导师的残骸,银发在空间乱流中飞舞,蓝眸深处却映照着崩塌的毁灭之光,没有半分绝望。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新的希望已经萌芽,不在奥托冰冷的记忆芯片里,而在他林尧——这个刚刚亲手终结了一个时代,并即将亲手开啓另一个时代的“旧神”……的脑海之中。
解决污染源的办法,通往真正未来的钥匙……他握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