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低声吟唱,蚩蛇原本弓起的身子慢慢平坦下来,头颈炸开的蛇鳞,一片片接连收敛。
灵纹成功连接的一刻。
无数破碎的记忆与感受,如潮水般向路无忧识海涌来。
路无忧从中窥见到蚩蛇在古寨里的那些时光,不仅仅是和龙头龙宿,还有他们的祖祖辈辈。
它还是精魄的时候,为了好玩化作蛇形盘在树上,被第一代头人小心翼翼地捧下,取名为“龙让”,成为古幽族头人的契约阴灵。
它目睹一代代头人的诞生和死去。
但从不感到悲伤,因为最後它会吞噬掉他们魂灵,让他们和自己化作一体。
它喜欢龙头带着烟草味的手掌抚过自己的头顶,喜欢窝在钧离暖热的怀里,但最喜欢的还是龙宿时常的轻声哼唱。
可偏偏是它最喜欢的孩子,杀了它的契约者。
它想不明白为什麽龙宿要将骨刀捅入龙头的胸膛,待龙头气绝之後,又利用契约的力量,将它封印进祭坛。
它永远记得龙宿嘴唇颤抖着说:“这样才可以阻止他……”
所以封印蚩蛇的不是龙头,而是龙宿!
没等路无忧细看。
蚩蛇被封印入石台的恐惧,还有感知到宿主死去的痛苦与绝望,像是无形的手勒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路无忧坚守灵台,盘腿坐下,一手敲打着黑鼓,一手摸着蚩蛇前鳞,继续吟唱。
灵纹温柔地抚过蚩蛇的识海。
“我的龙让,不用慌张,黑暗终会消散。”
蚩蛇缓缓闭上了眼睑,身子温顺地盘在湖心,巨大的下颌搁在祭坛残台上,就像他盘在最喜欢的水牯牛头上。
它身上的金绫刚才已经撤去。
衆人也不再攻击,他们落在湖面上,望向祭坛中的红衣少年与漆黑巨蛇。
轻柔的祝歌在崖洞中回荡。
净贪听着听着,身边飘过几粒熠熠闪烁的灵光。
擡头望去,无数星星点点的洁白灵光越过结界和衆人,高高低低地飘浮,最终落在蚩蛇的身上,和少年的肩上。
飘散的野灵凝聚在祭坛,如同万年前的寨庆一般。
“我的龙让,不用悲伤,让我来为你欢庆。”
……
蚩蛇睁开眼睑,金色的瞳孔已然恢复清明。
路无忧被它看着,感觉蚩蛇透过他在看熟悉的人。
蚩蛇缓缓扬起头颅,想要蹭蹭路无忧,就像曾经在龙头和龙宿身边一样。但因为路无忧在它头上,蚩蛇扬起头後并未如愿蹭到温暖的肌肤。
它迷惑地“嘶”了一声。
路无忧眉眼弯起,半跪下来,摸了摸蚩蛇的额头。
蚩蛇缓缓低下头颅,将他轻轻放在祭坛残台的圆心上。待路无忧站稳後,它也未离开,而是张开头顶的鳞片,露出其中的半仙器。
方才路无忧的手按在上面,鲜血流入其中,加上它的认可,已经让浮天盏认他为主。
如今半仙器认主,衆人已经失去了争抢的资格,他们神色各异地看着路无忧和蚩蛇。
路无忧取下浮天盏,摸着蚩蛇,想让它缩回原来大小。
然而蚩蛇却用前额抵住了他的掌心。
路无忧有些疑惑,但即刻意识到了什麽,想要把手掌从蚩蛇额上挪开,然而无数道流光从蚩蛇身上迸发,如同踊跃的游鱼,没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量过于纯净与庞大,将他定在祭坛的圆心上。
祭坛如同起搏的心脏,在悬崖间响起沉重的回响。
咚咚——咚咚——
空中的野灵们接连消散,祭坛圆心亮起灼目的红芒,将整个崖洞映得一片猩红,路无忧成为了赤红中的一粒小小的黑点。
咚咚——
路无忧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祭坛的声音,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他原本以为继承传承就跟吃十全大补丹一样。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保守了。
这是古幽族沟通远古阴灵的智慧与力量,全部精华的凝结,怎会如此简单。
磅礴汹涌的力量倾灌而入,仿佛要将他淹没。
耳边传来伴着鼓声的祝歌与呢喃。
路无忧悬浮在半空中,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幽暗猩红的崖洞,而是古幽族人与阴灵繁衍生息的灵光。
稻米丶草药与鲜花被阳光烘烤过的混合香气充斥在肺腑呼吸间,厚实柔软的兽毛穿过指间的下一瞬,掌中抵入冰凉坚硬的骨刀。
舌尖舔过馥郁的辛辣,汗泪的咸涩,还有血的腥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