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语调凉淡,“六娘子做的饭菜应该是极好吃。”
路无忧浑然不觉,“那是!等会你尝过就知道了!她家饭菜绝不比外边灵食差,还能供阴阳两界食用。”
祁澜不置可否,拿着茶杯的手指却隐隐发白。
路无忧点的菜很简单,六娘子很快就喊路无忧到竈屋把菜端走,她还有别的食客单子要忙,就不多招待两人,也免得打扰小情侣之间用餐。
路无忧象征性忽略掉她的後半句,菜被菜盖罩着,神秘兮兮地端了上来。
掀开菜盖,里面不过清炒芦笋丶焖野鸡等四道家常菜肴。
“放心,这里面的肉是用素仿的,快来尝尝!”
祁澜眸光稍动,擡箸一试,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微微诧异。
“味道是不是跟青田村的一样!六娘的手艺是不是很绝!”路无忧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狡黠笑意。
他坐在对面双手托腮,手肘支在木桌上,红衣袖口沾了星点油渍也浑不在意,眼里满是得意的细碎星光。
祁澜略怔。
青田村偏僻贫瘠,祁澜家原先更是一穷二白,老鼠来了都得含泪留两粒粟米再走,偶尔上山打到只野鸡便已是十分丰盛的一餐。然而村里人并不怨天尤人,他们辛勤劳作,且极会制酱调味,哪怕是最普通的野菜豆腐也能烹制出极美味的菜肴。
两人在村里的时候,吃的虽大多是青菜素肉,但平心而论,滋味是没缺过的。
可自从分离後,青田村的人也因各种原因陆续搬迁,那些熟悉的味道随之消失在时光中,祁澜也未再对什麽饮食感兴趣过。
如今却在六味居尝到曾经的滋味,对面故人也失而复得。
见祁澜像是还没回过神来,这厮更是得意快把尾巴翘上天,把六味居的秘密道出。
“酸甜苦辣咸为其五味,至于第六味则是思念之味。”
“六娘游历过不少地方,深谙各地饮□□髓,能根据客人点的菜色烹制出原汁原味的当地口味。她收集调味不仅来自五洲,甚至能精确对应到特定年份。好比同一缸酱,若逢多雨之年,其味回甘,若是旱季之年,其味则更醇厚。”
“六娘虽不曾去过青田村,但凭她手艺做出来不难。加上我这个帮忙试菜的,口味自然能完全复制出来。”
舔月已经在旁边木凳上“啪嗒啪嗒”地埋头苦吃,它碗盆里面装着的,同样是青田村时常吃的碎肉汤泡饭。
祁澜垂下眸睫,“没想到你还记得。”
路无忧已经迫不及待地盛着白米饭,道:“对好吃的当然能记住。”
其实不是的。
他记住的一直都不是吃的,而是跟谁一起吃,况且那段日子是他为数不多的安稳时光。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跟祁澜说。
路无忧将饭碗往祁澜面前一放,“这顿饭就当作给之前的冒犯赔罪了,如何?”
结果当然是两人将四道菜吃得一干二净,即便是祁澜,也多添了两碗饭。
临了要结账时,六娘子将围裙往肩上一甩,往竈屋旁边小黑屋一指,里面是待洗的碗碟,堆积如山。
“老规矩,去洗碗吧。”
“喳。”
这顿饭是路无忧请的,洗碗之人舍他其谁。
祁澜本欲过去帮忙,但见六娘子坐了下来,似有话要说。
六娘子眼见路无忧进了小黑屋後,才开口:“他没跟你细说,是怎麽认识我的吧。”
“嗯。”
六娘子摇了摇头,笑了下,“这小子,哎,毕竟对他来说,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祁澜沉默片刻,还是请求道:“不知六娘可否与我一说。”
六娘子看着竈屋烟囱氤氲的白烟,像是当时遇见路无忧正在煮的那锅汤面,也是那般雾气腾腾。
她缓缓回忆道来。
路无忧并非一下子就成为如今人人皆知的“鬼饕餮”。
起码在两百多年前,他还不叫这名号。
在最初的肉身死後,路无忧也不过是游荡在阴阳交界处的一只孤魂野鬼,浑浑噩噩,无归无依。当时没有人给他烧元宝蜡烛,他也不会吸食阴气,又穷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