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想着,他的视线聚在了一起,发现站在花海中的太子殿下突然擡起了头,一上一下,目光交汇对视,夙夜有刹那间的失神,很明显,太子殿下的眼睛含着泪。
“灵主?”夙夜还没从花海中站起身,冷冽浑厚的声音响起,夙夜尴尬得头都擡不起来,他跌进花海压坏了不少花,就连手掌按着的花都溢出了花汁,“夙夜?”
听到太子殿下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夙夜愣了下,继而又嘿嘿笑着起身,“是我是我,太子殿下,不好意思啊,压坏了你的花,我没别的意思的,就是路过。”
御合挑了下眉,他收起剑,“从墙上路过?”
夙夜:“……”
他站直後,发现自己比太子殿下矮了许多,目光平视也只到他的脖颈处,而他的脖颈处竟然满是抓痕,还在渗着血,夙夜擡头的时候,发现就连他的脸都还有清晰可见的指印,“你的脸……你受伤了?你在天宫怎麽会受伤?是谁伤了你?”太子殿下在天宫受伤绝对是件大事,就连夙夜都有几分激动起来。
长眉下是一双阴骘的眼,他上下把夙夜打量了一番没有回答,只是问:“灵主翻墙头做什麽?”
这一问倒让夙夜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麽的了,可是见太子殿下这个样子,他刚刚的火气早就消了下去,刚刚撒谎也过于拙劣,他目光躲闪起来,“唉,迷路了,天宫太大了,就翻墙头看下无垠馆在哪里。”
御合听了後,冷哼了一声,“撒谎。”
他转身要走,夙夜忽然喊住了他,“你叫御合对不对?我听我母君说过,你叫御合……你身上的伤,疼不疼?”按理说以御合的灵力,这样的皮肉伤应该很快就能愈合,既然没能愈合应当是刚添上去没有多久,亦或者因为他情绪不稳导致灵力没能及时修补伤口。
御合停了下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位红衣少年是母後难得清醒的时候念叨的归墟灵主的孩子,母後也曾在情绪冷静的时候对他说过,我师姐也生了个孩子,但可惜是个男孩,如果是个女孩,母後就可以替你向师姐求娶她了,不过,男孩也好,日後你认识了他,多加看顾些,灵族不容易,你就把他当作自己兄弟一般。
但这些年,因着父君与灵主有龃龉,再加上大司命一手操持氏族事务,归墟那一带,御合从未涉足,後来听说夙夜剖心祭了墟鼎,又被大司命带回了无垠馆养着,只是御合一直忙于神界事务,便也没有想起要特意去见一见夙夜。
御合没有转身,“从太宸殿到无垠馆,距离不远,但绕路较多,本座差人送你回去。”
那些抓痕让夙夜想起女人,在凡间的世俗话本里,女人的抓痕还有巴掌印描述过很多,用来表达女人的多种情绪。
这里是天宫,没有人可以伤太子殿下,除了帝君帝後,夙夜小心翼翼地问:“是帝後吗?”
御合的身子一僵,夙夜走上前绕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脖子上的伤痕,他想起清明说,太子殿下刚出生的时候,帝後是想要把他活活掐死的。
“疼吗?”夙夜又问了一句。
御合有灵力护体,这样的伤很快就能好,他刚从庆云殿出来,母後在他身後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犹在耳,他终日亲自前往各处神山福地查看所有驻守情况,鲜少在天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听说母後清醒了就前去拜见,可一进去,母後又陷入了疯癫状,他跪在母後的面前请安,一声“母後”还未叫出口,却被母後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在震惊错愕中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母後掐住了脖子,她哭着道:“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生孩子,太恶心了……”
母後一直都觉得自己恶心,每次看自己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什麽脏东西。
伺候母後的玉翡神女上前来拉开母後的时候,母後的手指有些指甲生生将他的脖子抓出了几道血痕。
从小到大,这样的伤多得御合都记不清了,父君也知道母後见了自己就发疯,看到他受伤最多说一句,下去处理下吧。
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疼不疼,因为他是神界太子,这样的伤对他来说算不得什麽。
疼倒还好,他修炼有道,灵蕴深厚,这样的小伤无伤大雅,只是每每想起母後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他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再後来,这样的感觉也慢慢减轻了,他是神界太子,无论去哪里,身後大批人趋之若鹜将他捧着供着,只不过是母子情分而已,没有好像也没有关系。
御合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一直到夙夜的掌心覆在了他的脖颈处,温柔淳厚的灵力贴着他的皮肤,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自在,灵族灵力温和,是神界的独一份。
御合回过神来,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小伤而已。”
夙夜收回手的时候,御合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这不是想太子殿下欠我个人情嘛。”
御合“哦”了一声,“本座没要你疗伤。”
“那你路上见到一个性命垂危的人话都说不出来了,人家没让你救你救不救?”夙夜忍不住反驳起来。
御合淡淡道:“诡辩。”
夙夜本来也就是随口说的,他只是觉得御合当下是非常难过的,自己想要做些什麽安慰他又不知道应该能做什麽,那小伤他自然知道对御合来说算不得什麽,“行了,我走了,太子殿下不必送了。”
御合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灵主深夜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他体内有人鱼血脉,体温比寻常神君都要高一些,隔着薄薄的寝衣,夙夜能够感觉到他掌心的灼热,他转过头看着御合,“真要听啊?”
夙夜出门急,头发都未束,披散的垂在脑後,一张脸在月色下秾丽惊人,红衣更是衬得肤色赛雪似得白,御合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你说便是。”
夙夜抖了下肩膀,把他的手给抖开了,“我师弟是不是以後都要跟在你身边干活?”
御合不明所以,“清明神君日後会是少司命,直到大司命,自是要随本座左右。”
“那你不许欺负我师弟,”夙夜双手抱在胸前,“你要是敢欺负他,我不会放过你的。”夙夜看着御合那张冷淡的脸,浑身起了一阵寒意,当初自己要是不争气没给自己带个把出来,说不定真的要嫁给他,一看御合就无趣得很。
“就是为这个事?”
“就是为这个事。”
来的时候还觉得烦闷,此时见了御合就压下去许多,或许是撞到了神界太子脆弱的一面,想着就连神界太子都有难处,何况他呢?
月光下,御合的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夙夜被他盯得很是不自在。
清明也是这时跑了进来,见了他们二人像是在对峙着,他连忙跑上前躬身行礼,“深夜打搅太子殿下,臣下这就带师兄回去。”
御合“嗯”了一声,“明日可以晚些来沧澜台。”
清明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殿下日夜操劳,也早些安寝,我们就不打搅了。”
清明连忙拽着夙夜离开,御合看着夙夜双手抱在脑後大摇大摆地离开,不由想起母後曾经清醒的时候对他说的话,母後的师姐很好,她养出来的孩子定是极可爱的,你以後见了他,肯定会喜欢他的。
可爱吗?
满嘴谎言又不知礼节,就连一声“太子殿下”都叫得随意散漫丝毫没有敬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