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行,可以做亲缘鉴定。”
就在气氛僵硬时,缄默的邓喻开口道。
“虽然没有亲子鉴定的概率高,确定性会受到影响,但叔叔和小声都是男性,用Y染色体检测的准确性大概率会提高不少。”
隋语声不情不愿地低声嘶哑:“妈。”
实话实讲,私心来看,邓喻也是舍不得自己养了多年的孩子再去认别人为爹娘,即便血缘在这里看似毫无作用,但它终究是抹不去的东西,她讲究做人不能太自私,人家找上门,这层关系就摊在面前,若是亲外孙那就得认,若不是,一场乌龙怎麽也好说。
她没有对隋语声的态度表不满,也没有认为这种态度就是正确的,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现在科技这样发达,是不是一家人很快就会见分晓。再说,你就算是找着亲生家人了,我这个妈妈还能不要你吗?我还害怕养你这麽多年,你就要抛弃我了呢。”
在邓喻的打趣下,隋语声乖乖听了话。
“一周後就能知道结果了。”
结束时,李应安轻喘一口气,听着有种尘埃落定的松弛感。
他真的是累了,这样的描述都能渗透他的体力,待他字音刚落,便缓缓地仰後,手时不时捋着我的皮毛,两眼无神地望向头顶天花板上旋旋转转的光晕。
他闭上了双眼,我再也读不懂他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只能感慨一场认亲,没能让主人公筋疲力尽,反倒是要了外人半条命。
我想我不该再缠着他,我得让他休息。
他抱着我的胳膊已经在後仰时渐渐松懈了力度,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从其中翻转身子站起来,然後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窝。
“李又枝。”
我蓦然顿住脚步,调转身子回头看去。
这是李应安第一次这样叫我,平时他都喊我名字的外号,从来没有这样正式过的。
他睁开眼睛直视着我,灰淡淡的瞳孔在此时充满了能力,仿佛如烈火灼灼在燃烧。
“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好不好?”
好……朋友……?
这是我理解的,人类的那个好朋友吗?
我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直直定在李应安的身上。
我还记得在今晚回来的路上想的那个有关于朋友的问题,他的回答给了我准确的答案,我现在连呼吸都变得微乎其微,生怕过于粗劣的喘息会扰乱这份安静。
“我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朋友的,我以为我这个人天生不配拥有朋友,天生不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话略微悲观,眉梢就像弯弯又暗淡的月亮,悬着,勾出一个悲伤的尖角,“可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後,我突然结实了两个朋友……算是两个朋友吧。一位是女生,叫做李阑,另一个男生叫李枫。”
我竟听到心脏发出咯噔一声的停止音。
“幼稚鬼,”他喊了我的名字,轻轻地问我,“你愿意成为我的第三个朋友吗?”
我当然愿意,我恨不得立即开口答应。
但同时,我也有点儿不愿意。
所谓朋友多了路好走,有一个与自己三观契合的朋友甚至比家人都管用,我深知自己与李枫是同一种东西,我无法成为李应安的第三个朋友,自始至终,加上我,他的朋友也就只有两个,他现在没有第三个朋友。
可细细想过之後,这又能如何呢?李应安还年轻,还有老长的路可以走,往後的岁月他会遇见更多志同道合的人结实为朋友。
我无所谓,因为我已经是他的好朋友。
我跳着跑过去,伸出前爪,放在他的胳膊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和你做朋友。
他抓起我的手掂着,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直在追着我不放:“幼稚鬼,我的朋友。”
我低着头,双脚站在他的手上,不自觉地踩起奶。同时,我俯下身,看着这宽大粗糙的手掌上绵延着纵横交替的纹路,嗅着上面特殊的味道,努力凑近在上面印下一吻。
随後,我的前爪再次搭上他的手腕,顺着攀着他的胳膊,依靠支撑挺直身子,尽量让自己与他的脸颊齐平,或是能平视着他。
我与李应安四目对视,大眼看着小眼。
“幼稚鬼,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特别像地球。”他和我这样说。
我眨眨眼,不以为意,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哪里不漂亮,一双眼睛也就不值一提。
“像地球的眼睛转向我,”他喃喃自语,“地球好像发现了我的存在,开始接纳我了。”
“所以我的一生也要开始幸福了吗?”
他的声音轻而缓,像一株漂浮的浮萍。
对。李应安,要接住往後的每日幸福。我用力探出脑袋,靠近,嘴巴上的毛茸茸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扫过李应安的面颊。
李应安,我希望这辈子你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