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抿嘴一笑,起身夹了一筷子响油鳝丝到单吟面前的菜碟里。
“吟吟,看你气色不好,多吃些补气血的。”
单吟手中的筷子微不可察一顿,但马上又扬起笑脸向李姨说多谢。
她伸了筷子去夹,鳝丝沾了酱汁油光锃亮,她这几日胃口本就不好,又素来不爱吃鱼蛙鳝类,陡然闻到这味儿实在不好下咽。
一只手横在了她筷子前头,先一步替单吟端走了菜碟。
单吟错愕地看着裴云鹤,裴云鹤却轻轻对她摇头。
而後很抱歉地对着李姨:“李姨,您别怪我失礼,单吟前些天肠胃不适,这两日也没什麽胃口,实在吃不下油腻,并非故意不承你情。”
他将单吟碟里的鳝丝,还有些她一直未动的菜赶到了自己的碗里,十分自然地吃了一口。
“她吃不了的我替她吃,也不算辜负您一番好意。”
李姨自然不会怪罪他。
先前看他将单吟照顾得无微不至,李姨便很感慨了,又担心他只是装模作样,这才故意夹了一筷子单吟从小就不爱吃丶非要苏道生同她说有营养才会吃几口的鳝丝给单吟。
裴云鹤自然而然吃单吟不喜欢吃和吃剩了的饭菜,没什麽叫李姨不放心的。
要是他什麽都未察觉又什麽都不做,那李姨才真当介意。
况且他有话便直说了,为人也真诚,并不是当真无礼之人。
这叫李姨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些。
饭後李姨还特意拉着单吟说了会儿话,同单吟说:“小姑爷是个疼爱你的,你与他过得这样恩爱,小姐丶姑爷在天之灵也安心了。”
一两句话讲得单吟眼眶都通红,拉着李姨的手又哽咽好久。
最後她回到自己的卧房时,好生拭了几遍眼角,才把那点泪痕拭得干净。
房间里头很安静,不知裴云鹤在里头休息还是做什麽。
她绕过红酸枝云石砚屏往房中一看,床上和小榻上都没人,再一转头,却见裴云鹤倚着窗棂正探出半个身子在看东西。
他在外少见有这麽松快甚至不顾形象的时候,单吟好奇,走过去问他在看什麽。
裴云鹤听见单吟的声音,收回身子,瞧着她的时候唇角愈发上扬。
他伸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在看我们吟吟,小时候竟也是个小捣蛋鬼?”
单吟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裴云鹤在说什麽,等裴云鹤两指在窗棂上敲打两下,她陡然想起了些事,这才慌忙去捉裴云鹤的手。
“你别看。”
“这有什麽?你刻得多好。”
他本是透过窗去看外头院子里的那架木秋千,是单吟提到过的,她幼时时常与父母玩耍的那架。却不想倚在窗边久了,倒发现了些更新奇的。
那紫檀窗棂木有些年头,外头的竹枝交错,投下的阴影也叫整个窗棂颜色暗了些。
不仔细看,自然看不出什麽东西,可偏偏裴云鹤对单吟从小长大的地方充满了好奇,每一处每一寸他都舍不得遗漏,自然在窗棂上发现了一些篆刻的痕迹。
无非是一些花鸟鱼虫,刻得不深,手法还很稚嫩。
这儿算是单吟的闺房,自然不会有其他人敢做这个,所以不必想,定是孩童时的单吟自己刻上去的。
他越看越觉可爱,想着小小的单吟也曾伏在他倚着的位置,拿着刻刀一点一点篆刻那些稀奇古怪的图案,便觉实在讨喜。
但单吟颇为不好意思,“小时候不懂事,你别笑话我。”
“怎麽会笑话?”他喜欢都来不及,“哪个小孩不玩闹的?何况是在自己家里,又是些兴趣爱好之事,我怎麽会笑话你?”
裴云鹤越说越觉得惊喜。
比之宅院之内,整个房间中单吟生活的痕迹明显多很多。
四壁之上挂满了单吟收藏的和她亲手作的字画,一张张看下来,功底的变化渗在纸上,有的画中还能瞧见她刻的十分有趣的闲章。
角落红酸枝格柜里则摆着单吟的珍藏,并不是一些名贵的珠宝金玉,也不是什麽名品瓷窑,几方好墨,几卷书卷,归纳得十分整齐,也很是她的风格。
而最让裴云鹤喜欢的,莫过于靠窗的高几上摆的那几个相框。
里头镶嵌着单吟从襁褓之时长到豆蔻年华的照片,有她单一个人的,也有一男一女抱着她的,在那木秋千上玩耍的,还有和苏道生在这宅子里逗鸟习字作画的,甚至还有一大家子在游乐园里玩些刺激的项目一飞冲天的……
每一张照片里的单吟都鲜活无比,她笑得那样灿烂明媚,奔跑丶跳跃,仅仅是看着照片,裴云鹤仿佛也能听见她轻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