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走得太近的人,总是没什麽好下场。”
阿娘是这样,她怨憎了大半生的‘平妻’二字,据她所说,有一半都要归咎于她出生的时日不凑巧,要是没有怀上她,或许她便能早早跟着夫婿去到金陵,这样一来,怎会有让旁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还有裴晋光。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原本以为嫁给他,能够稍稍幸运一些,但他也被她连累了。
她垂下眼,浓密的眼睫被缓缓渗出的湿润洇得低垂下去,有些难受。
“所以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和我在一起,你或许也会……”说到这里,乌静寻声音放得更轻了,要不是裴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耳目绝佳,都听不见她在说什麽。
他嗤了一声:“你咒我?”
乌静寻连忙摇头,她就是不想他之後也过得不好,才说这些话的啊……
倘若现在对她视若珍宝,今後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琐碎丶际遇,和佟夫人他们一样,对她恶语相向,乌静寻想,她也会有点伤心的。
只是她平生第一次遇见裴淮光这样执着的人,沿着丝丝缕缕的线索,他竟然可以追到桐城来。
乌静寻告诉自己,因为这份真心,她也不能,也不愿看到它将来会有变质的那一天。
“这世间已经没有‘乌静寻’了,她的过往,她的枷锁,都已经灰飞烟灭。”裴淮光仍保持着递碗的动作,汤碗被端得极稳,一点儿勉强摇晃的意思都没有。
“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是我的眼前人。”裴淮光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但意外的,这样剖白心迹,让他仿若赤条条地站在天光下的感觉并不让他反感,反而有一股莫名的忐忑与紧张席卷而来,让他口舌发燥。
“你因为害怕今後的变动,就把我拒之门外。这对我不公平,我不服气,所以,我会一直缠着你。”
听着前半句,乌静寻心里还有些惭愧,但听到後半句,她又抿起唇。
“……无赖。”
她轻轻嘟哝一声,裴淮光心情却忽而明媚起来。
他试探着道:“那你是愿意……了?”他用词有些含混,但那双琥珀珠一样的眼瞳里流露出的期盼与欢喜那样明显,明显到乌静寻都有些不忍心看到它们熄灭的样子。
她伸出手,接过那碗鸡汤,平静道:“我可以随你回金陵,但我不会回裴家。”
她曾经与裴晋光有过夫妻之名,在他存在过的府邸里与他的弟弟谈情说爱,乌静寻接受不了,甚至一想到那样的场景,都觉得浑身难受。
裴淮光愣了愣,随即冷笑:“怎麽,你以为我大费周章说了这些话,是为了让你乖乖点头当我的外室?”
难道不是吗?
乌静寻已经说服自己尽量平静地接受了。
虽然名义上,乌静寻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但金陵城里有不少人曾见过她,也知道那些浮浪香艳的往事流言。看到裴淮光身边出现一个与昔日故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他们会说些什麽,传些什麽,可想而知。
何必让大家都那麽难堪呢。
看着她懵然无辜的眼,裴淮光只觉一阵无力,刚刚的欣喜好像是一个笑话。
……她根本没有真心接纳他的意思。她只是逃得累了,不再反抗。
但那又怎样。
裴淮光面无表情道:“我家底薄,买不起金陵的宅子。委屈你再在桐城住些时日,得空了,我会来看你。”
乌静寻松了口气,点头。
这比她设想的要好些。
看着她完全没有反对的样子,裴淮光心头一哽。
他起初也是这麽打算的,但为什麽,现在还会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