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直直地跪着,唇角淤痕严重,一双眸子已紧闭几日,闻得脚步声,睫毛轻轻抖动,显出他尚存几分生机。
殿中阔大,但除却受刑的魏清砚,再无其他了,裴承珏踩过日光残影,却道,“表哥,你真不想看惠贵妃一眼?”
魏清砚身前空无一物,哪里有什麽画像?
裴承珏步到他的身前,瞥了一眼门边的侍卫,那侍卫过来猛地一拉铁链。
魏清砚发出痛苦闷哼,拉直的双臂生出快被扯断的剧痛,双眸颤得厉害,但仍死死闭着,不敢扯出一丝缝隙。
裴承珏笑道,“表哥再不睁眼,这双眼就不行了。”
“身子已丑得不能看了,这双眼再废了,还如何和惠贵妃一起回冀州去?”
魏清砚面容顿显痛苦之色,几度张口,奋力发声,才吐出暗哑声音,“陛下,臣与惠贵妃早已和离,有和离书证明。”
“自惠贵妃进宫,与臣再无任何私情,那日文华殿所言和臣一起回冀州不过是戏言。”
“还请陛下冷静,不要误伤惠贵妃。”
裴承珏一把扯起他的头发,叫他被迫扬起脖颈,露出一张淤痕严重的面容。
裴承珏瞧得很是仔细,就是这张脸,让姐姐爱了三年,现今心里还有他!
凭什麽!
凭什麽,那麽爱魏清砚,却不肯爱他?
这句话无法在乔棠面前明说,更无法魏清砚面前吐出,只能在心里反复叫嚣,烧得那妒火更盛了
他在怒火中冷嗤,“没有私情?表哥说这话可要伤惠贵妃的心了。”
魏清砚眼皮一抖,唇角哆嗦,面部紧张得淤痕都皱在一起,艰难啓唇。
“陛下,臣昔年伤了惠贵妃,惠贵妃决然与臣和离,是臣不死心,一厢情愿地纠缠。”
“然惠贵妃她,性子实则狠韧,臣假死尚能博得她怜惜几分,一旦活过来,怜惜不再,惠贵妃绝无回头可能。”
“惠贵妃心中便是有臣,也只是故交情分,与情爱再无关了。”
太多话语消耗了仅存的力气,疼痛又难以忍受,他声音渐弱,脑子糊涂。
眼前似乎亮起来了,他似乎看见了乔棠的笑颜,眼泪滑过面上淤痕,“陛下若不信臣,臣愿以死证明。”
“只求陛下冷静下来,不要误伤惠贵妃。”唇缝泄出凄凄一笑,“否则,恐怕陛下也要和臣一样酿成大错了。”
裴承珏身子一震,手上倏地一松,魏清砚头颅猛地沉下,再也无力擡起。
“陛下!”
殿门边传来静仪郡主惊惶声音,她顾不得行礼,踉踉跄跄地奔过来,扑跪在裴承珏脚下,“陛下息怒!”
她看着魏清砚的模样,凄骇得眼泪唰一下流了下来,扬颈恳求裴承珏,“太後娘娘已告知臣妹缘由,陛下不可愤怒行事。”
一贯怯柔的她从不大声言语,此刻扬声大叫道,“臣妹说此话不是为了魏清砚,而是为了陛下与惠姐姐!”
她想起在文华殿里温柔安抚的乔棠,即便太後与她讲清了乔棠与魏清砚的渊源,她也丝毫不怨乔棠欺瞒了她。
那麽温柔的惠姐姐定是有不能言的苦衷,今见魏清砚这般,她才知惠姐姐的顾及,更知她这位堂兄多麽喜欢惠姐姐。
眼角泪水淌过下巴,她哽咽道,“惠姐姐若是知晓魏清砚因她死,日後可怎麽睡得着觉?”
“求求陛下不要伤了惠姐姐的心。”
她见裴承珏无动于衷,垂下视线冷冷的,咬牙一把揪住裴承珏的衣袖,狠心道,“陛下若是杀了魏清砚,惠姐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陛下的!”
裴承珏面色一沉,一把甩开她,她一下摔向魏清砚,沾了一脸血迹,口中溢出哭腔,“臣妹愿意嫁给魏清砚,婚後带魏清砚离京,此生再不踏进京中一步!”
裴承珏离开的脚步一顿,半晌传来他沉沉一声,“你又爱他什麽?”
静仪郡主怔怔地流着泪,茫然地想着这个问题,然而裴承珏不等她回答就提步离开了。
太阳斜落,日光变得稀薄,寒意再来,裴承珏步步走向太极宫,却在临近宫门时顿步,无言地立了片刻,旋身走了。
太极宫里宫人很是忙碌,浑然使出了全身力气装点宫殿。
乔棠坐在廊下,看宫人来回穿梭,好奇地询问宫人,“往年也是如此?”
宫人躬身答,“往年不及今年隆重。”
乔棠不解,“为何今年特殊?”
宫人道,“是陛下一个月前安排好了的,奴婢也不知缘由。”
乔棠也不再问,让宫人忙去了,待至夜幕低垂,宫中灯火煌煌,一片璀璨,霎是好看。
她领着宫人在宫中四处走了走,果见处处辉煌,比往常奢靡太多。
她思付着,裴承珏安排将宫殿装点成这样,大概有他的理由,她也没必要多探究,只当个看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