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着些,今天是个大日子,落下的积雪若是滑到女郎,你身上皮子可有罪受。”
“白芍姐姐教训的是。”
说话期间屋内又走出一个穿着青色褂子的丫鬟,她走到白芍身边:“女郎醒了。”
白芍闻言掀起毡子往里面去。
案几上摆放的镂空雕刻熏香炉缭绕着甜意,放眼望去室内的每一处布置都称得上是雅奢精致,府上有什麽珍奇之物总会头一个拿来女郎这里,随便一个釉色摆件拿出去都够寻常五口之家十年的开销。
女郎畏寒,屋子里早早就烧上了地龙,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白芍踩着脚下软绵的地毯,掀开珠帘,只见梳妆台前已坐着一人。
一件水绿色的衬衣裹腰如束素,将人衬得身子纤细,往上瞧去,一身白玉无瑕,面上蛾眉柳翠,唇不点而朱,双眸漫不经心的下垂,摇曳着楚楚情致,年纪虽小,已如一弯新月让人移不开眼,再过些年岁,还不知会惊艳多少人。
她想要接过象牙梳替女郎梳妆。
“白芍,你先去将我衣裳准备妥当,一会儿我去给祖母请安,再去陪着父亲母亲吃饭。”
“女郎,夫人特意吩咐了不用去请安,让您自个在暖阁吃过早膳去垂花园,看看那里还有什麽需要布置的,今日来给女郎庆生的女客们都安排在了那里。”
崔令容点了点头,摆弄着梳妆台上的花钿。
白芍将衣服抱过去,和大丫鬟绿枝一同服侍女郎穿戴。
雪青色琵琶襟坎肩,以拈金银线在领襟处绣着细密的折枝梅花纹样,梅蕊以珍珠点缀,在暖阁的光线下流转着低调的华光。
足下蹬着一双青缎粉底小羊皮靴,靴面绣着小小的金线团蝠,靴口边缘也密密镶了一圈轻暖的羔羊绒,踩在厚厚的猩红地毡上,悄无声息。
更衣之後,有下人带着早膳鱼贯而入。
崔令容略微吃了一些就让底下人端出去分食了,准备出门去垂花园看看准备的如何。
祖母上了年纪喜欢喧闹,垂花园的戏台子前几日就搭了起来,戏班子也是府上自小养起来的人,惯常贴合祖母的心意。
“女郎,小郎君前些日子出去玩,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了一张皮子,将其差人送了过来,我送去给王娘子让她缝制了女郎喜欢的样式,今日刚好能够穿出门。”
绿枝将熨烫整齐的银狐斗篷送到崔令容眼前。
“令章最会讨人欢心,今日你帮我留意着有什麽好玩的贺礼给他送过去,算了,还是等着他来向我讨要吧。”崔令容面上泛起笑意。
出了院子,走过两个长廊,从西角门经过时,一行小厮提着粥食和枣面鱼贯而出。
崔令容停下,绿枝见状解释道:“家主和夫人为小姐积福,从今天开始让人施粥半个月。”
“也辛苦他们了。”
白芍闻言,走过去叫住为首的小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女郎体恤你们,你们将钱分了,这几日施粥结束好喝碗茶暖身子。”
等白芍回来後,崔令容笑着道:“等我生辰结束後,府上的人都发些赏钱,这几日也叫她们忙做一团了。”
“那我们就先替大夥谢谢女郎。”翠枝和白芍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崔府煊赫,月例本就不少,逢年过节主子的生辰,打赏更似流水一般,大家都乐意在府上当差,更何况她们两个还运气极好,分到了女郎身边,性情温软又心肠极好的小主子,虽然偶尔会有一些小性子,但总的来说还是很体谅下人,是再好伺候不过了。
崔令容止住了她们的吉祥话,带着她们走到垂花园里看了一会儿後让人将园子里的金丝炭多添置一些,将性凉的白毫银针换成性温的金骏眉,又让人将亭子四周放下帐子。
等遣人做完这些後,已经临近晌午,宾客们应该快要来了。
崔令容往前厅走去,只是还未走出园子,不远处的墙角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她眨了眨眼睛,若是没看错的话,从墙上掉下来的应是个人。
不待她发话,白芍过去查看回来道:“女郎那是个翻墙而入的乞儿。”
“垂花园虽与外面的街市一墙之隔,可应有侍卫把守,怎麽会叫一个乞儿闯入?”
绿枝刚说完,侍卫长就从西南门的方向匆匆赶过来请罪。
“惊扰了女郎是属下的过失,这乞儿有些手脚功夫,等属下将人处理了,自去管事那里领罚。”
“他怎麽一动不动?还活着吗?”崔令容倒也没受到惊吓,望着那一团灰扑扑的人,她更多的是惊奇,像是花团锦簇里落了一只灰燕子。
“活着,只是好像摔断了腿……女郎您别过去。”
她来不及阻止,崔令容已经到了那乞儿身边。
“你为什麽来这里?”
那乞儿想从地上起来,却因为腿受了伤,清瘦的脊背弯曲着,薄薄的一层衣衫挡不住严寒,也挡不住其上斑驳的伤痕,他只能呈一个半跪的姿势迎着她的打量。
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苍白阴郁,一双薄唇紧紧抿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不知道是因为痛的,还是因为身上单薄的衣物所致。
那一双眼有一瞬间的飘摇,而後更像是盛了寒冰般直直盯着她。
少年没什麽机会上过私塾,常常会去偷师。他看见那被簇拥着朝自己来的冰雕雪砌的人,忽而想起曾听那老先生念过的一句诗。
小市东门欲雪天,衆中依约见神仙。
“你怎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