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寿安堂,周仪韶让人去把珠儿领过来,一同去沈莲岫那里,周临锦却道:“你们先过去,我还有点事。”
沈莲岫自然无所谓,但是周仪韶有些不满,道:“你日日有什麽事那麽要紧?”
她恨周临锦又瞎了眼,连她使给他的眼色都看不见,周仪韶将沈莲岫对他的态度看在眼中,显而易见是没那麽容易回心转意的,更不知道还要带着孩子在外面住多久,他不好好珍惜每一次机会抓住沈莲岫的心,却还要去忙其他事情,真是分不清轻重,再往重了说,那些公事就算他不干,也有的是人干,何必把自己当牛马使,却放着妻女在一边。
“我回濯心斋一趟,用不着多久,”周临锦虽是回答周仪韶的话,但失神的眼光却在找沈莲岫,“我马上就会过来。”
周仪韶也不好说什麽了,正好这时珠儿过来了,远远看见沈莲岫便跑了过来,到了跟前还不敢相信:“舅母,你回来了!”
多年不见,珠儿已经十岁了,五官还是没有变,但是褪去了从前的婴儿肥,依稀可以看出将来亭亭玉立的模样,长得很有几分周仪韶的样子。
沈莲岫一时心里感慨万千,忽的又想起那年在宝光寺,她和周临锦带着珠儿上香许愿,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此时听她叫“舅母”却又不好应下,只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珠儿都长这麽大了。”
珠儿拉过沈莲岫的手,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有些话大人说不出来,但小孩子却不会管什麽,她嘟哝着说道:“都是舅父不好,做什麽非要你走,你走的时候我阿娘还骗我,说你马上就会回来,结果我一直等着都没等到你,我还哭了好几日……”
周临锦还没离开,虽然珠儿说的都是真话,但当着他和沈莲岫的面说出来,他脸上挂不住了,更怕沈莲岫又想起那些事,刚要说话岔开,周仪韶已经说道:“珠儿,你快看看这是谁,是安安小妹妹,舅母给你生的小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的吗?”
安安也早就看见了珠儿,她对今日的很多事都不感兴趣,也不懂在干什麽,而且她自从来了京城便没了小夥伴,她很想和这个姐姐玩。
珠儿的心思果然被引开了,连忙跑过去拉住安安:“原来你就是安安,我们以後一起玩吧!”
安安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
就这样,周临锦暂时回了濯心斋,而沈莲岫一行则是回了她家中。
沈莲岫让安安和珠儿跟着婢子一起去玩小鸡,自己和周仪韶在堂中坐下。
婢子将茶水端上来,周仪韶让她们都先下去,却并不急着先说吴氏的事。
她只道:“等阿弟来了再说,有事我也不敢拿主意,挂在心里难受。”
虽然沈莲岫还没说,但大家其实都已经对吴氏的病心里有数了。
吴氏年纪也大了,如今已然这个情形,也就是吊着一口气,要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在这里也住了这几日了,觉得怎麽样?”周仪韶转而问沈莲岫。
沈莲岫想了想道:“还好。”
周仪韶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想听,但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也是一直盼着你们好的,从前的事我不会否认是他的错,确实是他自己酿成的後果,他早就已经知道错了,当年得知你的死讯之後,也一直没有再谈婚论嫁,家里甚至催过几次,都被他给推了,他没说过是为了什麽,可家里上下都明白,他是为了你,你能不能看在安安的份上原谅他?”
沈莲岫没有说话。
“我这麽说确实也不对,这是这些年看在眼里,我也急,不知道该怎麽劝了,”周仪韶轻叹,“既然心里有结,为什麽不能试着去解一解呢?你放着不管它,它也终究是在那里的,无非是自欺欺人没有看见罢了。”
“这五年我都已经过来了,就算是有一个结,解不解开也已经不重要了。”沈莲岫淡淡说道。
周仪韶摇头:“怎麽会不重要,阿圆,我心里也将你当做我的妹妹,所以这样叫你一声,我让你去解开它,并不是让你忘记当初的痛苦,而是让你去正视它,你难道……甘心吗?”
沈莲岫慢慢垂下眼去。
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又有什麽用呢?她从没做过什麽坏事,甚至是替沈芜瑜嫁给周临锦的,最後却由她一个人承受着所有人的错误,没有一个人遇到了会甘心,若有那也是真正的圣人,反正不是她。
可像是周仪韶说的正视,她光是想想那时的情境,就足够让自己精疲力尽了。
她忘不了,却也没有任何再去应对的气力。
若是周临锦没有再出现,她想她会带着安安一直住在白溪村,或许会渐渐忘记当初的事,如果能活得久一些就更好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回想从前,恐怕便会一点都不在意。
但眼下,很多时候,就比如方才去诚国公府,或者看见从前的那些人,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事,由不得她去躲避,由不得她将其一抔土一抔土地埋藏在记忆中,一切其实都在不断提醒着她去记起。
记起来也就意味着记起那些痛苦和不堪。
她很难受,却又不得逃脱。
即便是缩在这个名义上只是周临锦同僚的宅院的地方,即便很少接触周临锦,她也不得逃脱。
她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