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何等精明,见他这副模样,便知话已递到了实处。
这事儿,明摆着是皇後娘娘的意思,他昨夜可瞧明白了,陛下可半分没有要拆散侯爷与那位姑娘的意思。
真要是圣意如此,借他十个胆子,也断不敢把这话提前透出去。
谢惊澜拾级上了观景台,对着亭中帝後躬身行礼,“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後娘娘。”
“免礼。”成宣帝擡了擡手,吩咐身後内侍,“给侯爷看座。”
皇後端坐在铺着锦垫的紫檀椅上,鬓边金翠在日光里流转,浑身上下透着母仪天下的端庄气度。
见人已谢恩落座,便先开了口,“谢侯来得正好,这几日园里的梅花开得最盛,陛下总念叨,身边少个能说上几句景致的人。”
说罢又转向成宣帝,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陛下,一会儿差人把昭华叫来才是,让她多陪谢侯坐坐,也好学学侯爷身上这份稳重劲儿,省得总跟着那些宫娥疯玩,性子活脱得没个边儿。”
成宣帝冷哼了一声,“皇後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皇後给惯的,打小就护着,谁说一句都跟要摘你心尖似的,如今倒嫌她野了。”
皇後见圣上半点没给她留面子,脸上那抹端庄便融了些嗔怪的软意,向成宣帝讨饶似的絮了两句。
又一番赏景闲话後,皇後话锋一转,正要再说些什麽,目光刚转向谢惊澜,却见他忽然身子一倾,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咳嗽。
谢惊澜擡手用帕子捂住薄唇,素白的锦帕上霎时洇开一大片猩红。
他身子晃了晃,额角渗出些薄汗,脸色也白了几分。
“惊澜!”成宣帝猛地起身,惊得案上茶杯轻颤,“这丶这是怎麽了?”
谢惊澜攥紧染血的帕子,连忙起身告罪,“陛下恕罪,皇後娘娘恕罪,不过是旧伤发作,时有反复,不想惊扰了陛下与娘娘雅兴。”
成宣帝眉头拧紧,朝身後的内侍厉声道:“愣着干什麽!快传太医!这就去太医院把李院判给朕叫来!”
谢惊澜声音微哑,忙恳切道:“陛下不必挂心,多亏从边城带回的温姑娘医术不错,日日为臣施针调药。若非她悉心照料,臣怕是……日日要咳血了。“
成宣帝一听,转头瞪了皇後一眼,“你瞧瞧!惊澜这身子正需人精心调养,你倒好,还想着把人召进宫当什麽女官?”
皇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欠身道:“是臣妾思虑浅了,只想着那姑娘有才干,倒忘了侯爷还需人照料。是臣妾的不是,这事儿断不会再提了。”
谢惊澜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起几分茫然,讷讷道:“娘娘……是欲将温姑娘召来做女官?”他顿了顿,“那断是极好的,倒是让臣……耽误事了。”
皇後忙道:“无碍无碍,侯爷别往心里去。本宫不过是听说她随你抗过时疫,还考了女官,想叫到後宫帮衬些。但说到底,还是侯爷身子要紧,调养的事不能耽误。”
“臣,谢皇後娘娘体谅。”
成宣帝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忙命他回去好好歇着。
谢惊澜谢恩躬身退下。
阶下青锋早捧着大氅候着。
见主子下来,忙上前为他披上,“主子,您没事吧?”
男人拢了拢衣襟,寒风卷着梅香扑面而来。
他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冷冽,方才那点不适早已荡然无存。
“无事。”
不过是用内力逼口心头血,不算难事。
好在,此行断了皇後的念头。
说罢,他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观景台,亭中帝後身影已被梅枝遮了大半。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昨日与凝儿温存过的那株老梅下。
他眉峰微蹙,心头莫名浮起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