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诸事初定,宫变的馀波渐平,他今日又终于能同凝儿讲上几句话。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开,积攒了几日的高热便趁虚而入,烧得他头重脚轻,连擡手都觉费力。
青锋去取药已有半晌,他蹙着眉,正想扬声催问,便听见推门的轻响。
脚步声靠近榻前,他攒起一丝力气,眼皮都懒得擡,“今日怎的这般磨叽,快,上药……”
言罢,背上悄然覆上一片微凉的触感,顺着绷带边缘轻轻试探。
那力道太轻,太柔,绝不是青锋那糙汉子的手法。
他眉头一蹙,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丫鬟擅自进来,他攒起全身力气,头也未擡便厉声喝斥,“滚出去!让青锋进来!”
背上的动作猛地一颤,停了下来,可那只微凉柔软的手却并未如他所命的那般立刻离开。
“滚!!”他愈发不耐,强撑着擡起头欲斥责,声音却因虚弱而失了往日的威慑。
就在他擡头的瞬间,几滴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滴落在他灼痛的脊背上,令他肌肤微微一缩。
紧接着,便是女子低低细细的抽泣声。
谢惊澜猛地回过头。
只见那张他日思夜想丶刻入骨髓的容颜,此刻正近在咫尺地伏在他的榻前。
烛火摇曳,映照着伏在榻前的人儿。
她乌发松松挽就,几缕青丝垂落,衬得一截纤细脖颈白皙脆弱。
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盈盈水光,泪珠顺着她光滑的脸颊不断滚落。
她看着他那片伤痕交错丶血肉模糊的背脊,眼中充满了无以复加的心疼与痛楚。
贝齿紧紧咬着已然失了血色的下唇,试图抑制哭声,却反而让那细微的呜咽显得更加破碎无助。
谢惊澜怔住了,恍惚间以为自己是被高热烧糊涂了,竟生出如此逼真的幻觉。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直到又一滴滚烫的泪珠重重砸下,那真实的触感和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馨香袭来,他才猛地意识到——
不是梦。
真的是他的凝儿。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扯过榻边的寝衣仓促披上。
然而动作间衣襟散乱,未及遮住的结实胸膛上,竟也赫然交错着几道狰狞的新伤。
谢惊澜强压下因起身而牵动伤口的痛楚,声音因高热而愈发沙哑,“你丶你何时回来的?”
温凝擡起泪眼,声音还带着哽咽,“惠妃娘娘…允我明夜之前回宫便可…”
老夫人今日已在成宣帝面前舍下脸面开了口,陛下即便不肯赐婚,但这让母子团聚的天伦之情,总该酌情恩准几分。
成宣帝心下自是明了,若连这般合乎人情的请求都断然驳回,未免显得帝王太过刻薄寡恩。
正因揣度圣意有此松动,惠妃方才敢顺势做主,允了温凝出宫的恩典。
谢惊澜闻言,眸中的惊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避开她那双盛满心疼与泪水的眼睛,低声道:“夕宝今日念了你许久,凝儿便先去瞧瞧他吧,我这里……有青锋伺候即可。”
他不愿她看见自己这般脆弱不堪的模样,更不愿那狰狞的伤疤唐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