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五十四章再见贤王
太子良媛成功诞下皇长孙,这本是普天同乐之事,帝後为了表示对刚出生的孙子的重视,也纷纷从宫里赐下各种赏赐之物。
只不过从皇长孙出生到现在十多天,除却长平公主在梁含章生産次日亲自探望之外,再没旁的人。帝後明面重视皇长孙,却一连多天不闻不问,与之前态度截然不同。
饶是梁含章也嗅出一丝不寻常,何况太子。不过太子只是伸手轻轻揽住她,松柏清香洒在细腻洁白的脖颈处,嗓音一如既往温和醇厚,安慰道:
“莫要多思,父皇母後也思念孩子,只是轻易出不得皇宫,皇儿身子又虚弱,不能见风,故而耽搁至此”。
梁含章擡眼望他,男人眉目俊朗,面庞清癯,一身金丝常服裹在身上,竟隐隐有些瘦削。虽然脸上是笑着的,愉悦的,可眉眼处却依稀笼罩着极淡的一抹哀愁,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他又成了那个温润端方,克制守礼的太子,成为她和孩子身边最大的倚靠,尽着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梁含章知道事情远没有表面那样简单,太子一定遇到了什麽棘手之事,但太子不想与她说,她也懂事的没有再问。
李琤垂眸,看着正软软伏在身上的女子,宛如干旱的沙漠突然注入一汪清泉,顷刻之间,酸涩的满足感充斥心房。他左手轻轻与她十指相扣,右手也未曾闲着,宽厚的大掌顺着女子青丝,一下又一下反复抚摸着。
良媛还在坐月子,不能沐浴受凉,虽然现在不过春日伊始,早晚温度还有些寒凉,但对于十多日未曾沐浴梳掠的她来说,身子黏腻腻的自然十分不好受。
梁含章也多次劝他不要来抱自己,当心染脏了矜贵的华服。李琤却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不论何时何地,自己的良媛娘娘,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合宜。
她苦心为自己诞下孩儿,难道他身为丈夫,什麽忙都帮不了也就罢了,却要嫌弃自己的女人,这是何道理。
太子不齿,也不愿为之。
他只想放下心中的愤懑与忧虑,只想轻松愉悦地享受这短暂的夫妻温馨。
思及今早上圣上之言,李琤眸色欲深,湛黑的眼珠内蕴含的是风雨欲来的浓密乌云,经久不息。
圣上今日召他入乾元殿,说的还是良媛之事,说她虽然生下皇长孙劳苦功高,合该好好赏赐,但是她毕竟是前朝探子,又一而再再而三背叛太子,做出令人不齿之事。
种种罪名罄竹难书,单就论一条,她仪容无度莽撞行事,令皇长孙早早出世,伤了皇长孙身子,就够治她死罪的了。
李琤知道自从二弟出事,帝後两人的性格就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原本一家人尚且能和和气气吃顿饭,说一说话,只是简单的父母儿子关系,而不是朝堂上冷冰冰的君臣佐使。
可,饶是之前令他如鲠在喉,鄙夷不屑的往事,终究还是离他远去了。他抓不住,握不牢,只一人留在原地,而其他人,全抛弃他走了。
太子不免妄自菲薄想着。
霎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娇妻稚儿的面庞,娇妻柔弱,刚生産完的身子尚且虚弱。稚子年幼,因早産的缘故时不时就生病受疾,小小的一团酣睡在小婴儿床上,看得李琤心都化了。
纵然前路漫漫,险象横生,无数深渊沼泽,可只要一想到身後还有妻儿,还有她们温柔依赖的目光,李琤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往无前。
纵然帝後偏心,自他出生到现在,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的家。可现在,因为良媛,因为她诞下的孩儿,他有家了。
独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家,真正意义的家。
所以,他非但不理会圣上将良媛赐死之言,甚至为了良媛,不惜在乾元殿上直接与圣上对峙,父子二人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李琤俊脸愠怒,唇如土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东宫,整个人如秋日树枝上萧瑟的落叶。李福伺候在侧,看到太子受到的委屈,自然为殿下鸣不平,可又能怎样呢?
帝後将储君之位给了太子,为了太子甚至不惜与贤王刀戈相见。用帝後的话来说,这般已经是极对不起贤王,他身为太子,身为长兄,却连自己胞弟都t容不下,如今还敢提各种要求,不听御令,实在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李福站在太子身後,疼惜地望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几不可闻叹息一声。他大太子一轮,又是没了根的半个身子,自然把太子当自己亲儿对待。看到太子受了委屈,当奴才的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因皇二子之事,帝後一直怪罪于太子,时不时拿太子撒气。这些太子都忍了,若是她们得寸进尺妄想将手伸进东宫,伸进他後院。
李琤呼吸不稳,微微闭眸,再睁开时,眼内寒光四射。
若真走到那一步,休怪他无情。
太子没注意李福比平日更为关怀的眼神,不想耷拉着一张脸让良媛担心,到底收拾了自己心情,擡脚穿过月洞门步入芷兰居。
……
皇长孙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大名怀周,李怀周,出自《国风》的“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透过名字,不难看出圣上和太子对长孙的期盼,愿他胸怀坦荡如砥,如道路般宽广,不偏听偏信,立志做一位君子。
虽眼下并未有风声关于任何皇长孙是下一任太子之说,但透过这名字,再猜测其中寓意,不难看出其中的端倪。
时人皆叹,东宫那位良媛,怕不是真正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此乃太子膝下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嫡子,可太子宠爱良媛,爱屋及乌,说不定日後这大晋权柄,真可能握在那早産小儿身上,大晋最尊贵的人,会变成衆人曾经看不起的一个贱籍奴婢。
孩子名字定下来,也算了却梁含章一桩心愿。她眼下身子虚弱,但看到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因疏忽导致早産,并不似寻常孩子那般强壮,梁含章心里,心疼得不行。
眼看又要落泪,李琤连忙劝阻:“周儿身子只是相对于那些强壮的孩子来说弱一些。他生于东宫,长于东宫,这皇都聚集天下最有威望,医术最精湛的大夫。太医时刻调理着,只要好生养护,孩子必定平安无虞”。
说着又轻轻把孩子揽到自己怀中,手法娴熟,小儿在他怀中缓缓闭眼,满足哼声。
他笑道:“当年洛华産子,也是早産,刚生下来的瑜哥儿,跟现在的周儿差不多。可你看看,现在瑜哥儿不是长得白白胖胖的?”
“我大晋的皇族子弟,天生有祖宗社稷庇佑,定能平安无虞,康健无忧”。
这也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对孩子最深切的期盼。
梁含章心中虽有遗忧,却也默默点头,只希望这孩子能长命百岁。
太子虽公务繁忙,但每日归府必要换好衣服,濯手洁面,一整套流程下来,才敢靠近皇长孙,上手亲自哄抱孩子。
有时抱着小儿在殿内踱步,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有时蹲在黄花梨木摇床旁,手里拿着小拨浪鼓,小布老虎逗弄孩子。有时又拨弄着他软软的毛发,眉眼之间满是温情,开口跟李怀周说话:
“周儿,这是阿父,认不认得阿父?”其实按君臣父子关系,李怀周得唤他父王。但李琤不想因这个称呼,生生将父子亲情给拉远了。故而选择了这个民间的称呼。
孩子除了吃就是睡,要麽就是哭。很少有如此清醒的时候。他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嘴扭了扭,直勾勾看着上方那渊渟岳峙的男人,似乎很好奇。
盯得久了,他又靠着太子宽厚温暖的手掌,闭上眼睛缓缓睡了。因李琤每日都花一定时间陪伴皇长孙,有时候抱着哄着的时间比乳娘还多。是以,对皇长孙来说,自然更熟悉父亲的声音,也更喜欢窝在父亲的怀抱。
太子看着小儿浓密睫毛下安睡的容颜,不觉会心一笑。其实,这般大的孩子,是看不出来长得像谁的,但太子直觉孩子长得像良媛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