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
李青黛是被一阵浓重的药味呛醒的。
眼皮重得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她费了好大劲才掀开条缝,入眼是熟悉的明黄色帐幔,绣着繁复的凤穿牡丹纹样。
这是姑母乾宁宫的寝殿。
“水……”她嗓子干得发疼,刚吐出一个字,就见守在床边的宝珠猛地站起来,眼眶通红地喊:“姑娘醒了!快,快去告诉皇後娘娘!”
不等李青黛再说话,皇後已带着太医快步进来。皇後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急切:“黛儿,感觉怎麽样?头还晕吗?”
李青黛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脚踝处更是又麻又胀,实在是难受得很。她皱着眉摇头:“姑母,我……我浑身没劲儿,脚也难受。”
“还说呢。”皇後嗔怪地看她一眼,眼底却满是疼惜,“御医说那蛇毒霸道得很,虽捡回条命,後遗症却缠人得紧。你呀,以後可再不能这般冒失了。”
她顿了顿,又道:“这次多亏了镇远王世子,若不是他及时把你送来,後果不堪设想。姑母已经替你谢过他了,改日回府,让你父亲亲自登门道谢才是。”
李青黛点点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被蛇咬了,之後便没了知觉。
皇後像是想起什麽,又笑着补充:“对了,你那太子表哥,方才也来看过你。见你没醒,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呢。”
“太子表哥”李青黛顿时来了精神,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皇後按住。她满脸愤愤不平,委屈劲儿一下子涌了上来。
“姑母,你可别被他骗了!他哪里是关心我?方才在东宫,他还罚我跪了足足半个时辰呢!膝盖现在还疼!”
皇後被她气笑了,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你呀,就知道记仇。”
皇後坐在床边,语气沉了沉,“你当偷看东宫布防是小事?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若不是你太子表哥替你压下去,这会儿你早被侍卫拖进大牢了,哪还能安安稳稳躺在这里?”
李青黛愣了愣,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仔细想想,东宫练兵场确实是禁地,自己闯进去本就理亏……
可那狗太子当时的态度,明明就像是要把她挫骨扬灰似的!
见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皇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软下来:“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这次是真得谢谢你太子表哥了,他不仅没追究,还特意让太医院把最好的解毒药送了过来。”
正说着,御医上前回话,给李青黛把了脉後,对皇後躬身道:“娘娘,李姑娘体内馀毒尚未清尽,需得好生静养。这几日最好留在宫中,切不可做剧烈动作,更不能跑跳,否则恐会引发馀毒扩散。”
皇後点头应下,又叮嘱了宝珠几句,才让她好生伺候。
李青黛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的纹路发呆。留在宫里?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脚踝传来的阵阵麻意提醒着她,御医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罢了罢了,为了小命,忍了。
只是一想到周楚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救了她又怎样?还不是害她跪了那麽久!这笔账,她可记下了!
周楚穆坐在东宫书案前执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皇帝自围猎後称病不起,朝中积压的奏折几乎要将案桌淹没。
秦复在一旁听着翻页的动作就知道主子定是烦躁至极,连带着周身气压都低得吓人。
“镇远王世子。”他忽然开口,眼睛仍盯着奏折,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他和李青黛如何相识的?”
立在一旁的秦复喉头微动,脸上掠过一丝为难。这位主子的心思向来难猜,尤其牵扯到李姑娘时,更是阴晴不定。
他斟酌着开口:“回殿下,沈世子与李姑娘……似是在上元灯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周楚穆握笔的手顿了顿,他没接话,显然在等下文。
秦复硬着头皮继续:“再後来……便是围猎那次。咱们派去护着李姑娘的人出了岔子,赶到时,她已被沈世子救了。当时……两人同乘一匹马,沈世子亲自护送她回的李府。”
“同乘一匹马。”周楚穆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唯有指节捏得笔杆发出细微的声响。
书案上的朱笔突然被他重重搁下,溅起几点墨星。秦复吓得一缩脖子,只见周楚穆擡眸,眼神阴鸷得可怕:“东宫库房里,那盒南疆进贡的冰蚕毒解药,送去乾宁宫。”
“啊?”秦复愣住了,那解药是皇帝亲赐的珍品,整个东宫只此一盒,怎可轻易送人?而且李姑娘中的是毒蛇毒,并非冰蚕之毒……
“愣着做什麽?”周楚穆冷冷瞥他一眼,“送去。就说……孤念及她是皇後亲侄女,特赐灵药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