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就是江公子的娘子了。”
厉咏诗瞥了几眼正在忙碌的蔺桂兰,蔺桂兰正在干活,穿的自然也是干脆利落的,女子头发用布巾挽起,身上穿着靛青色的短衫和灰色裙子,一缕头发垂落脸侧,女子只是随手一挽,便又着手干起活来了。
“江公子怎会娶这麽一个大脚女子。”厉咏诗放下马车帘子,手里拿着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堪堪遮住半张脸,神色之间满是轻视,“满身的铜臭气,瞧着也不是识文断字的,将来他中举人中进士,有这样一个娘子在身旁,岂不是丢脸。”
绛紫瞧着蔺桂兰长相秀气,举手投足间也很是利落,但她不敢不顺着厉咏诗的心意,厉咏诗最近脾气愈发的阴晴不定,尤其是说到危风凌和江卿时的时候。。。
“这等女子自然是无法和小姐的千金之躯比的,”绛紫陪笑着说,“江公子毕竟已经成婚了,连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这等子男子也是配不上小姐的。。。”
“江公子品貌出衆,这县试和府试都名列前茅,岂是你可随意议论的。”厉咏诗却还恼了,“依照他的聪慧才干,应该早就中了秀才举人才是,这个年龄才出来应试,那定是叫家中的无知妇人给耽搁了。”
绛紫瞧出厉咏诗的态度,将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小姐说的是。”
想到江卿时那麽早就成婚,现下孩子都老大了,厉咏诗就忍不住气恼,而且还是和这麽一个无才无德无貌的商贾女子。。。厉咏诗绞紧了帕子,若是她能早些遇上江卿时就好了。
但她与危风凌的婚事,父亲已说是板上钉钉,根本不容她更改,若是她朝父亲贸然提出她心悦江卿时,只怕还会弄巧成拙。
“江公子如此有才华,院试定然也是没问题的。”厉咏诗收敛了神色,“如此才华之人,断不可配这等子粗俗女子,走吧,咱们回家,这市井喧嚷,直吵得我的耳朵都不舒服。”
绛紫本还想再说两句,但看厉咏诗这副神色,她还是暗自垂了垂头:“是。”
江卿时自打府试之後依旧心境沉着,勤奋温书,对外界的一切喧嚷都充耳不闻,若不是危风凌兴致冲冲地来告诉他,他都不知学政已将各府的考期悬牌公布,院试即将开始了。
危风凌极其仗义,主动陪他来定臯府应试,他们已经来了定臯府有阵子了,危风凌大手一挥,就带着江卿时住进了最好的客栈,危风凌白日里出去寻欢作乐,江卿时就在客栈里潜读书,专心备考。
提督学官一般都是在定臯府的贡院来组织考试的,这考试分两批进行,江卿时所在的临州府距离定臯比较远,被分在了第二批,考期就在三日之後。书到用时方恨少,江卿时可算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他这几日争分夺秒地看书,总觉得肚腹里的知识还不够,真怕这临门一脚再踏不进去,辜负了娘子和渺哥儿,以及好友危风凌对他的期待。
别说没参加过这种大型考试了,江卿时生平还从未跑过这麽远的地儿,进了定臯,江卿时才真觉得自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这里的街市极其繁荣,街上琳琅满目,男子们姿态潇洒,女子也穿着些临州没有的时兴样式。江卿时想着等院试结束,他可要好好逛逛这定臯府,看看街上都有些什麽,好买些新鲜物件给娘子和渺哥儿带回去。
危风凌虽是个纨绔子弟,但他其实没有什麽不良嗜好,这些时日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去探寻定臯所拥有的美食去了,一天傍晚,危风凌满身疲惫地回到客栈,见着了江卿时有气无力地说。
“都说这定臯是座美食城,我可是没瞧出来,这东西比弟妹做的差远了!这学政到底决定什麽时候考啊,我要回去吃弟妹做的美食!她肯定又探寻出新花样儿了。”
听见危风凌这麽夸自己的妻子,江卿时心里也很受用,他放下书本,眸色温和地看着危风凌。
“危兄此番陪我出来,待我恩重如山,等回去之後,我们夫妇定会好好报答危兄。”
危风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走过去勾搭住江卿时的肩膀:“江兄,你这什麽都好,就是说话太过于客气了些,用我以前的话说就是满是文人的酸腐之气,还是弟妹好玩!弟妹的性子多麽直爽!若是弟妹有个妹妹就好了,我定要娶之为妻!”
江卿时知道危风凌心境磊落,听见这话也没有不开心,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我这臭儒生的习气是腌入味儿了,你与桂兰确实性子一般无二,就连你俩的手劲都是一样的大,这一拳头捶在我身上,力道可是不小。”
“弟妹的武艺比我还要好些。”危风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回我和弟妹比划了几下子,居然都没打过弟妹,我爹说的当真没错,我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危兄不要这麽说。”江卿时摇摇头,“危兄为人仗义,而且我能看出你心怀理想,日後定会成就不凡。”
“不过念辰,有桩子事我还真得说说你,”危风凌突然想起了什麽,“我从小好武不好文,当初爷爷还在时也很是支持我,家里为我请了不少武学师傅。。。所以多少我也能看出点门道。我听说弟妹只是小时候跟着家里走过镖,学过武艺,但我瞧着弟妹这武学造诣可真是不低,可见弟妹是个有天赋的。弟妹不若旁的那些闺阁女子,她的志愿也不会囿于家宅之中,她只是因为爱你,才甘愿养家糊口,为你洗手作羹汤。念辰,等你中了秀才,便劝着弟妹继续坚持她喜欢的事吧,若是你觉得女子无情弄棒的有失风雅,也可叫她私底下偷偷学嘛。。。日後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保命呢。”
“危兄,谢谢你。”江卿时认真看向危风凌,“这些事儿我不是没想过,可我光顾着自己的功名,一直没能好好与娘子恳谈这番事,你说得对,娘子自小好武,怕我不喜曾经还苦心瞒着。。。但她对我的爱不能成为束缚她的绳索,娘子虽然此时只是我的娘子,但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等日後娘子能成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说不准,你放心,等咱们回去我就好好劝她,要她将喜欢的事坚持练下去,而且危兄,你难道不觉得。。。”
危风凌被勾起好奇心,立马附耳过来:“什麽?”
“你难道不觉得,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娘子特别值得骄傲吗?”
“我道是什麽,原来是你们两口子又来我面前秀,”危风凌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连连摆手,“真是不能跟你们这等子成婚的人待在一起。”
“你不也快成婚了。”江卿时笑,“你与那知县女儿定亲也有一年多了,听说那知县小姐也不小了,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说到这个,”危风凌突然正色起来,“念辰,我将你当做好兄弟,因此这件事想叫你帮我出出主意,我想与那知县小姐退婚。”
江卿时吓了一跳:“为何?这是好些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呢。”
“那厉小姐明显对我无意,这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危风凌说,“我又不傻,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但是父亲极其看重这门亲事,明知道那厉家瞧不上我家,依旧迟迟这麽拖着。但我危风凌乃是光明磊落的男儿,你若无情我便休!我既不愿被旁人看清,也不愿勉强了那知县小姐,将来与她做一对怨偶。”
江卿时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危兄,等院试结束,我帮你出主意。”
“好!”
危风凌爽朗一笑,又给了江卿时肩膀一下,见江卿时龇牙咧嘴的样子,危风凌哈哈大笑。
“念辰,你这体格子还是太弱了啊,还需得再练!”
等考期一定,江卿时彻底紧张了起来,连危风凌在一旁插科打诨都叫他提不起了兴致。
这院试比县试和府试都来得要重,若是过了这府试,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秀才了,江卿时嘴上说不紧张,但心里依旧将此事看的极为要紧。他自打在府试看榜时扬了名,这关注着他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这几个月,连卜秀才都主动来朝他传授一些知识,就想着等江卿时出了名,好博一个曾经为江卿时之师的名号。
江卿时自然瞧不上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但卜秀才确实有考试经验,这对出身农家的他来说帮助也很大,好汉不吃眼前亏,该用起来的还是要用。
江卿时还是恨自己起步太晚,要不然不会连区区院试都心里发怯,日後他还要走上更高更远的道路,如今这个心态怎麽能行!江卿时潜心静思,调整好自己的心境,想着以最好的状态迎接院试。
院试终于在万衆瞩目中来临。
如今已是八月的天,天气炎热,夏虫鸣叫,离开家也有一段时日了,江卿时心里面时时想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知他们在家乡过得如何。
这府试分了两批,他们属于是第二批考试的,两批院试题目是不同的,所以也不必担心有泄题的问题。
转眼就到了考试这日。
天色未明,刚下过雨的清晨雾气氤氲,青石板路上已有零零星星的考生提着灯笼向试院走去。
江卿时紧了紧背上的考篮,深吸一口略带潮湿的空气。他身穿着娘子亲手缝制的青布襕衫,衣角拂过微微湿润的石板路,鼻端尽是刚下完雨混合着青草味儿的泥土气息,今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娘子和渺哥儿虽然没在自己身边,但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着的都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