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多来的精心调养,可谓一朝尽毁。
覃景尧未敢让她久泡,揽臂将人抱出,抽来厚巾严密裹住,旋即跨出浴桶,大步走向早已温好的床榻。
暖炉将卧房烘得如春室般暖融,他褪去湿衣,草草拭干自身,不顾发梢犹滴着水,赤着上身先为她系好小衣,裹住湿发,便取来药膏,一点一点将她身上淤血揉开。
继而拭干长发,又以驱寒熏炉在她发顶,腕间,足心等处徐徐热熨。
做这些事时,他慢条斯理,手法熟稔。面上除却触及伤处时的疼惜,再无半分阴翳。直待将她安置妥当,简单烘干了发,便仅着亵裤上了床榻。
他体内气血旺盛,如暖炉一般,稍离得近些便能感到蓬勃热意。刚一入被衾,沉睡中蜷作一团的女子,便受吸引自发靠来,继而如扎根般紧紧依偎。
即便在暖榻锦被之中,她周身依旧寒凉,触之如冰。
覃景尧却全然不惧,展臂擡腿,将心爱之人完完全全纳入怀中,以自身热意为她驱散寒意。
期间他不曾合眼,但凡与她相贴之处热意稍减,便略调整身形,待体温回升再覆回去。如此循环往复,只恨不能将她揣进胸膛里,不留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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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晟朝律,元日後官员休沐三日。
今岁元月二日,天晴无雪,日色朗照。郭皇後威严不失温厚,特许後宫妃嫔这三日亦不需请安,且命宫中司坊排演三日大戏,允不拘品级的宫妃前往赏戏听曲。
宫妃们感念皇後恩德,皆是笑逐颜开。新年伊始,宫中便是一片祥和。皇後仁善之名亦逐年积高。
天子圣体欠安,鲜少涉足後宫。春秋气候宜人时尚有兴致召幸一二,至冬夏极端时节,便彻底不入後宫。
昨日宴间帝後提前离席,天子随皇後回了懿德殿,夫妻二人叙些国事家常,便在此歇下。
小太子这三日亦得休假,故早早至皇後宫中请安,一并用了御膳。待天子服丹後,便向二人请示道:“父皇,母後,儿臣欲出宫寻表哥一聚,还望准允。”
皇後手一顿,不由擡眸望了眼天色,而後朝侍立的大宫女递去一眼。见人微微摇头,她眸光便沉了沉。
往年这一日,辜砚感念帝後养育之恩,必入宫请安。而今旭日东升,天色澄明,却仍未见人影。
“。。。你表哥如今已成家,怕是不得闲暇。这几日民间定然热闹,你若想出宫,便带足侍卫,唤那几家伴读作陪便是。”
沙哑粗沉的话音方落,郭皇後倏然回神,亦对太子温声道:“你父皇所言在理。你表哥若有闲暇,此时早已入宫请安。既未至,定是府中有事,你便莫去叨扰了。”
说罢沉吟片刻,又添一句:“日後若要寻你表哥,便遣人约到宫中相见。”
此话一出,天家父子皆听出皇後话中对那女子的不满,不由对视一眼。
小太子虽不解男女之情有何魔力,竟叫智慧过人的表哥甘之如饴,宁负非议。但转念一想,既成之事,多思无益。终究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天子大抵亦作如是想,摇头无奈道:“从前还罢,辜砚既已成家,自然与往日不同。舜华若有赏赐,叫人送去便是。且,咳咳,既已准了他夫人的诰命,便莫再过于执念。待日後太子婚事,好生挑选便是。”
闻天子此言,郭皇後眉间微紧,面色却稍霁,心中亦松一口气。
天子身体每况愈下,看似将权柄多托于辜砚,然为帝王者,越是病体垂暮,越看重权柄。岂不闻成就霸业,明睿如先帝,到了暮年亦迟迟不愿交出神器?
反观辜砚年轻力盛,代行天子权宜,看似威风八面,实如刀尖起舞,如履薄冰。故今日未至请安,虽看似小事,岂知不会令人心疑其自恃势大,藐视君威?
避而不谈恐成隐患,不若由她借埋怨之口道出。
太子尚幼,尚难当大任,而天子却已日薄西山。主少则国疑,这偌大江山必得有对她们母子全心全意的能臣护持。
朝中虽有清廉忠君之臣,然其才具多有局限,难堪大任。而喜好弄权,家世显赫者却不在少数,此辈往往权重而势大,易致臣威凌驾于君权之上。
故而,能担此重任,将来不致被世家左右的,亦惟有辜砚了。
辜砚,孤砚,
孤臣,天子之笔砚,
只望他莫负天子为其所起表字深意。
“陛下如此说,倒显得臣妾气量狭小了。”
诸般思量不过一念之间,郭皇後佯嗔一句,颔首应道:“陛下放心,有辜砚前车之鉴,待太子选妃时,臣妾必当好生把关。”
说罢,又忍不住眉心轻蹙,叹道:“非是臣妾不容情,实是那女子出身过低,且体弱多病满京皆知。臣妾都忧她能否为辜砚延嗣。一无家世可表,二无才情可夸,三无传代之功。如此一无是处,却身负诰命,为满京命妇之首,实在是,何德何能?”
她话中一字未提外甥昏头,字里行间却皆是指责。天子抿了口茶,仍笑道:“何德何能,皇後还不是准了?再者,只要不碍正事,人家夫妻之事,舜华便莫再多虑了。”
太子尚在旁端坐,皇後轻叹一声,未再纠缠。恰在此时,殿外宫人禀报,尚书令府中下人求见。
天子依旧斜倚榻上,郭皇後示意传人入内,与太子一同望向殿门。
同泽躬身垂首,徐步行至殿中,恭敬跪地叩拜,双手高擎一封书信,朗声道:“下仆奉大人之命,叩见陛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恭祝皇图永固,山河长安。恭祝陛下,娘娘圣体安康,福祚绵长。恭祝殿下慧智日进,岁岁欢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