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46章自由刑讯
金秋十月,天公作美,五谷丰登,
阡陌纵横如织,高低错落的人影宛若不知疲倦的工蜂,频频穿梭于田垄之间。
或背负,或怀抱,皆满载而归。吆喝声,攀谈声,嬉笑声此起彼伏,响彻田野,俨然一派繁忙欢腾之景。
“咳咳,咳。。。”
兰浓浓深吸口气,山野间清透的空气涌入肺腑,将胸中沉甸甸的闷意扫空大半,她立于阳光下,闭眸仰首,放空身心,静静呼吸,不过片刻,肺喉间那阵痒意便悄然消散。
她不再远望,背起装满野果菜蔬的草藤兜笼,手持一根齐腰木棍,一面打草惊蛇,边借力撑行,缓缓向山深处走去。
高烧虽退几日,然急流冲撞之下,虽未致筋骨重创,却难免皮肉遍布伤痕。她在水中漂流多时,匆忙上岸後未敢停歇,即刻寻地藏身,更需时刻隐匿行踪,提心吊胆,心弦紧绷难弛。
为防万一,纵使头两日头重脚轻,周身灼痛如焚,她连草药亦不敢采寻。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烧与挫伤,全凭一股意志硬撑下来。
身心俱疲,不得休养,饮食唯有零星野果果腹。至今浑身淤青未消,食欲不振,更无营养补给,身形消瘦得惊人。
即便已过去十日,她仍气短乏力。返回眼下暂可容身的无门小院,不过三四里路程,竟已走出一身虚汗。
“呼,”
兰浓浓放下背篓,慢慢坐在一块久经日晒雨淋,看似即将散架的木墩上,垂肩小憩。待那阵头晕虚弱稍缓,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解开篓绳,取出最上方那些个红透发紫的野果。
眼下条件简陋,加之体力不支,也顾不得讲究。只用手腕和手背草草擦了几下,觉着肉眼瞧着干净了,便三五口吃完。
清甜的汁液滋润唇齿与肺腑,舒服得她眯起眼,满足地长叹一声。
稍觉体力恢复,便兴致勃勃地将篓中她幸运发现的野稻穗尽数倒出,摊在身前硬地上。消瘦使那双眼眸显得更大更圆,此刻正熠熠发亮,
兰浓浓已多日未尝主食,一想到米饭醇香,便立觉口舌生津,迫不及待起来。
没有称手的工具,便用木棍反复捶打稻穗,仔细过筛,扫去稻壳。碰到那些顽固难褪的,便把木棍当擀面杖来回碾压,再筛再扫。不多时,便将稻壳脱得干干净净。
望着地上白花花的米粒,纵然累得眼前发黑,气喘吁吁,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稻谷去壳後约有一捧米,即便胃口大开,也足够她吃上两餐。
兰浓浓直起腰,将滑落的发辫随手拨到身後,深吸几口气缓过晕眩,起身缓步走进竈房,取来那只裂痕斑驳却仍堪用的陶瓮,复慢慢蹲下身,将野稻米一捧捧装入,连零散的米粒也一一拾起,珍重放入瓮中。
*
以草绒钻木取火,洗米加水焖熬,见热气渐起,兰浓浓方长舒一口气,不再紧盯着土洞,肩背随之放松。
她一手用厚树叶叠成的扇子不停向竈坑扇风,一手托腮,身形松懒闲适,目光漫扫向四周。
灰黑剥落的墙壁,歪斜的檐柱,空洞的门窗,即便烈日当空,厅堂依旧阴森压抑。
院墙破损不堪,杂草肆意漫生,朽木四处零落,每一处残迹都皆在无声诉说着荒败与沧桑。
院门外,门槛前的空地被尘土覆盖,匾额漆皮斑驳卷翘,字迹大多已模糊,唯有义庄二字的轮廓依旧清晰,为这荒败院落更添几分森然悚寂。
兰浓浓犹记得初至此地歇脚时,惊觉身处义庄的骇然。寒意自骨缝中窜起,重重忧惧与自我恐吓交织成悚然之网,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稻米香气渐浓,兰浓浓收回目光,神情已是悠然自若。急流生死尚能渡过,区区一座废弃义庄,又何足道哉。
此处远离人烟,荒凉破败,又因曾是义庄令人避讳,久无人迹。屋院虽破败,尚可遮风挡雨。院外有口废井,轴架绳索虽已朽坏,但井中仍有水,草藤亦可编绳。
且万幸取水的木桶倒于井荫处,未被曝晒腐烂,尚能使用。
偏僻无人,依山傍水,草木丰茂,作为暂避之所,实乃再合适不过。
凭姑姑们所授经验,兰浓浓估摸着时间便知饭已煮熟。用树叶垫手,将残破陶罐从土竈中端出,随即用瓦片掘起的松土迅速封住竈口,连扇风的入口也堵得严严实实。
此地偏僻,她不敢生明火,为防万一,连粥罐升腾的热气都用洗净的叶子严实遮盖。腹中饥鸣阵阵,胃里灼热酸涩,而米粥浓香却自叶缝间霸道溢出,诱人垂涎。
兰浓浓以手按腹,起身走远几步回望,确认无烟气外泄,方回陶罐前坐下,强忍饥肠辘辘,待热气稍散,才掀开叶盖。
剥开树皮,两截白生生的细枝盛起软糯晶莹的米粥,送入口中刹那,浑身如过电般轻颤了瞬,巨大的满足感顷刻抚慰身心,她长睫低垂,一点水光悄然闪过。
数日未进主食的胃腹被暖粥熨贴,将垫着树叶作碗的弧形瓦片放下,闭目仰首,唇瓣微啓,呼出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
睁眼望去,天空澄澈如洗,流云舒卷自在。吸一口气,胸中尽是清甜。
这是无比珍贵,自由的气息。
连日积压心头的阴霾与苦楚,皆在顷刻间涤荡一空。
*
将几件简陋用具洗净後,兰浓浓来到院外井边树荫下倚坐,仰首远眺。懒懒轻擡的眼帘渐渐垂下,消瘦的颊边梨涡浅现,唇角扬起的弧度愈翘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