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60章驯化,舱室
主事之人虽定,然其下任事者亦需精挑细选。正如历朝大纪所载,以史为鉴,千里之堤溃于蚁xue之疏,绝不可重蹈覆辙。
皇城之内,宫墙之东,有一片殿宇森森,飞檐斗拱之所。此处便是总揽天下政务的尚书省官署。卫尉士兵巡守森严,其内各曹司属官小吏数以百计,皆忙于处理六部文书,协调全国政务。
能在此处任事者,无一不是才干卓越,金榜题名之辈,乃朝廷赖以维系之栋梁。
未入官署,卫尉已上前见礼。入内而行,属官皆躬身行礼。
刚出天子宫门,覃景尧便命信使飞马传召各部官员至都堂议事。为政令通达高效,官署俱座落在皇宫近处。
一面命属官呈上修渠卷宗,一面吩咐煮茶侍候。茶尚未烹就,他已抽出名帖脚色逐一细览。待一盏茶尽,胸中已有成算,即唤文书秉笔,略作调整,口述成册。
恰在此时,门外脚步声杂沓,各部司官员方至。
此事朝中早有商议,且经诸部汇审画诺,故覃景尧未再赘言,径自宣读天子钦点圣旨,命馀文远上前接旨。继而回身落座,鹰眸扫视衆人,沉声道:“即日起,云泽渠兴工。六部诸司当以要务协办,不得有误。”
而後,他起身拱手向上一揖,振声道:“云泽渠兴修,乃经国大计,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吾等当不负天子信重,国朝重任,问心无愧。愿与诸君,共勉之。”
衆人亦起身,先朝金銮殿方向遥拜,继而转向上首,躬身拱手齐声道:“下官等谨遵陛下旨意,为国为民,问心无愧,共勉之。”
史官载,晟朝承平三十三年八月三日,尚书令覃景尧奉旨,召六部官员于都堂,传谕兴修云泽渠。以工部侍郎馀文远为总督渠使,都督佥事刘敬山为督工护军使。是日,云泽渠兴工。
当日,那素来如精工水车般按部就班的国朝诸部,恍若骤然拨动机栝,化作庞巨轮毂疾转不息。快马与急函自京畿飞驰四方。
外间人马喧嚣,却难扰高门深院。然此等重大消息,终是或早或晚递入各府。
昨日惊怒骤起,方寸俱乱,兰浓浓全然忘却当时尚有同行之人。无论王英姿引她面见姑姑们是有心或无意,终究与他脱不得干系。
而怠慢友人,实属她的疏失,有违礼数。况且对方怀胎在身,故急忙修帖遣人致意,草草进罢早膳便亲往谢罪。幸得英姿姐姐胸襟似海,体谅她与亲人重逢心潮翻涌,未存芥蒂,反笑言来得正好,与她挽臂共赏府苑景致。
“。。。。。。我二人俱是粗人,府中并无什麽芝兰玉树,奇花异草,景致平平。倒有个宽敞校场,平日若不出府,我便在此骑马,与婢女小厮们蹴鞠击球,比试射艺。”
说到兴处,王英姿险些脱口邀她同骑,幸而及时忆起那人叮嘱中“不得令兽类近身”一条,忙转话锋:“原想日後邀浓浓来府,一同蹴鞠嬉戏。可惜如今身子不便,只能陪你这般随意走走。”
“英姿姐姐何出此言,如今你有孕在身,自当以安康为重。待姐姐平安生産,康健如初,我随时都可相伴嬉游。”
兰浓浓挽着她的手臂,步履刻意放缓。见她鬓角隐现汗珠,便引她驻足,取出绢帕轻柔拭去,微蹙眉头目含关切,
“都怪我来得迟了。眼下日头正烈,反累姐姐受苦。有孕之人不宜劳累,不若还是唤顶软轿来送姐姐回房歇息罢?”
王英姿倒不觉疲累,只是孕後体热难耐。她素来身底健朗,若非添了这畏热的毛病,实则与平日并无二致。且娘家送来的养身婆子曾说过,女子胎稳後,反该多走动,临盆时方有力气顺産。
然而见她一脸小心翼翼,明澈眸中尽是关切,一颗心顿时软融。
兰浓浓本不欲再扰她歇息,奈何王英姿执意相留。她苦热,兰浓浓却受不得寒,幸而付府中虽无奇景,但假山怪石,亭台水榭一应俱全。
王英姿终未乘轿,再则亦断无主家乘轿,客随步行的道理。二人遂至就近的五角青瓦亭歇脚。
竹帘高卷,四面通透,左右红柱游廊蜿蜒,前有卵石幽径曲折,後见小桥流水潺湲,这般景致,如何也称不上“平平”二字。
婢女静立一角,只朝左侧打扇送凉。
“。。。此时节若论清静雅处,莫如泛舟采莲。城西有座莲庄,内有一方偌大莲湖,其中荷花粉白橙黄,美不胜收。莲蓬稠密,朵朵皆比手掌还大,莲子粒粒饱满,无论零嘴抑或泡茶入粥,俱是清甜可口。”
“只那处乃私人园囿,我亦侥幸得入一回。不过无妨,自那日後,我便遣人日日递帖赠礼。虽未蒙笑纳,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允了我一日之约。浓浓明日若得闲,不若同去泛舟采莲可好?”
清甜回甘的莲子,世间罕有的粉白黄橙异色荷花,见过只怕终身难忘。然那时她去,满心满眼俱是缱绻,只觉再美的景致皆黯然失色。
曾因性急被笑整颗吞下的莲子,似到此刻才尝出莲芯滋味。苦意自心底蔓延,顷刻盈满口腔,两侧额角突突作痛。兰浓浓未能立时应声,怕一张口,苦水便要不受控地呕出。
恰有下人传来消息,王英姿偏头去听,正将她方才一瞬失态错过。待闻讯振奋回首,兰浓浓已由碧玉照料,面色如常。
历来修渠乃不世之功。达官显贵虽居锦绣堆,亦知生民疾苦。如此利民之举,纵内宅之人亦为国朝壮举与有荣焉。
且凡大功业,必为鲤跃龙门之途。付府志向暂且不提,王府自云泽渠提议之初,便有心将这一辈独子王英焕送入其中。
然京中权贵乃至各地豪强,无不早早盯上这条为族中子弟镀金加码,当世无双的康庄大道。几年来,钱财人脉各显神通。
可这职缺便如一个萝卜一个坑,且数年大计关乎国本,非同小可,必要层层筛选,择优而录。上层席位早已被朝中大员们早早占定。
以王府之势,谋一中层职缺本非难事。然打铁尚需自身硬,王英焕身为家中独子,自是备受宠纵。虽远非纨绔之流,且已入城卫,身手不凡,兢兢业业,堪称年轻有为。然此番却是与全天下世家大族精心栽培的佼佼者相较。
晟朝承平近百载,加之历来天下大乱皆难撼门阀根基,故其间不知滋养出多少底蕴深厚的门阀望族。
非凤毛麟角者,馀者皆属平庸。故头一遭,王英焕便被刷落,非他不够出衆,实是能者如云,强手如林。
若强要参与,怕只能充任小吏,做些杂务跑腿的活计。然此事非同寻常,并非努力便可脱颖而出,後来居上。
此去之人哪个不是铆足了劲欲大展身手?伊始便落後于人,後续又何来逆流而上的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