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7章见真相
宝珍郡主对民间铺子里的玩意兴致索然,只觉得除了新奇之外,再无甚可入眼之处。她随手拨弄几下,心思却早已飘向方才那桩事。
待理清头绪,便不再多留,也未与旁人招呼,径自起身离去。
龙朔城有百姓近百万,街坊一百三十六处。东内城主街权贵云集,道宽可容三驾马车并行。
仁亲王府的女眷出行,仪制尊贵。郡主车驾,皆由三匹骏马牵引。
门外有护卫值守,马车便停于门边一侧。宝珍郡主尚未迈出门槛,车驾已稳稳停至大门前。
车夫放下马鞭,摆好踏凳,垂首恭立。四名婢女身着统一的绿衣褐甲,下系长裙,分列马车两侧,静候吩咐。贴身侍女高擎青色雨花绸阳伞,步履轻趋,小心搀扶。
宝珍郡主将猫儿递到侍女手中,手提裙摆正欲登车,一道尚还耳熟的清脆女声忽然自身後响起:“郡主请留步!”
时间紧迫,兰浓浓也顾不得身份之别,擡手取下帷帽,扬声便将前方之人唤住。
门口恭候的几位贵女面露惊诧,宝珍郡主亦饶有兴味地挑起细眉。她放下刚欲登车的裙摆,竟真个停下脚步,转身望来。
见她只身一人,仅带一名护卫,宝珍郡主神色微露诧异:“你要找本郡主?”
兰浓浓命护卫止步,将帷帽递给他,未看一旁紧盯自己的贵女,径直走向宝珍郡主。仁亲王府侍女见主子未作表示,便也未加阻拦。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方才有些口角,兰浓浓仍扬起唇角,那笑容明媚生辉,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郡主身份尊贵,却宽宏大度,不拘小节。反倒是我心中难安,特来向郡主赔个不是。”
宝珍郡主相貌肖父,生得明艳夺目,眉骨高挺,眼窝微陷,更添几分锐利。看人时目光自带威势,显得不易亲近。
她出身尊贵,自幼衆星捧月,性子难免骄矜,配上这般眉眼,确是坐实了骄横跋扈之名。
然而正因她容貌中自带这般锐利,反倒格外偏爱柔软温顺,毫无攻击性的事物。譬如她所养的猫儿,又如,眼前这女子。
肌肤胜雪,脸颊丰润,一双明眸灿若星辰,笑起来那点梨涡更是乖巧甜美,令人见之心喜。
她掌心微痒,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扬起下颌轻哼一声:“照你这般说,方才所言岂非撒谎?分明心不坦荡,却佯装无事。欺瞒本郡主,可不是一句赔罪便能轻饶的。”
不知为何,尽管她神色倨傲,兰浓浓却未觉畏惧,反觉她如猫儿般骄矜。她上前两步,笑容依旧,轻轻摇头:“郡主误会了,我并未撒谎,只是深感郡主胸怀坦荡,越发觉得自己方才诚意不足。不知可否请郡主移步片刻,容我畅所欲言,一表心意?”
宝珍郡主目光落在她笑靥那枚梨涡上,眉梢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强压了压,轻哼一声:“上车罢。”
直至二人登车,车门闭合,马车驶至一旁停稳,铺外强自端着仪态的贵女们才纷纷回神。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鄙夷那女子谀辞如潮,还是该愕然于宝珍郡主竟如此轻易被说动。彼此相顾,皆是无言。
覃府护卫见状,心中骤然一紧。那宝珍郡主是京中有名的骄横性子,方才又有过口角,姑娘此刻独身入内,若真受了欺侮,他们这些随从护卫定然难逃失职之责。
然姑娘严令不可违逆,大人此刻又未在场,仁亲王府更非他区区一个护卫所能冲撞。只得强压心下焦灼,向前疾踱几步,在车驾护卫近前停驻,
只盼碧玉能速速归来,再好生商议对策。
*
七八月正值塞外水草丰美之际,异族首领不宜久留。依往年惯例,朝贡归去的小国及部族离京时,为彰显天朝气度,皆会赐下厚礼以扬国威。然此番异族乃负罪而来,情形特殊,是否仍行赏赐,尚需另作斟酌。
天子虽无大碍,却仍精神不济。遣送异族离京并非急务,便依旧交由内阁商议定夺。既由覃景尧主理,自是由他决断。
“。。。我晟朝以德服人,教化万邦。赤狄虽有失察之过,然元凶已诛,其主亦亲赴请罪,我朝自当示以宽仁。朝贡赏赐乃历代旧例,稍作削减即可。若令其空手而归,恐令四方番邦讥我天朝吝啬。为一夥叛贼而损及国体声誉,实为不智。”
礼部说完,户部官员继而奏道:“天朝示以宽仁,自是理所应当。然国库钱粮皆源自百姓赋税,分毫来之不易。赏赐之事,须有分寸,不可助长狼子野心。”
“今西北地百姓辛勤劳作,却天时不济,谷物歉收。臣以为,与其厚赏外邦,不若将此钱财用于赈济民生,稳固社稷,方为根本之道。”
兵部官员朗声道,“异族畏威而不怀德。今其虽俯首,然塞外水草丰美,易生枭雄。若赏赐过厚,恐反助其秣马厉兵,将来必成边患。”
他略一停顿,语气转而务实:“臣以为,赏可减,而防不可弛。当务之急,乃将这部分钱粮用于加固边关城防,补充军械马匹,犒赏戍边将士。如此既可彰天朝宽容,亦能实固我疆土,恩威并施,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一旁武将声如洪钟,慨然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与其养虎为患,不如斩草除根!塞外水草丰茂,牛羊成群,乃是绝佳畜牧之地,正该纳入我朝版图!有那赏人的钱,不如增我兵饷,砺我刀锋!”
他目光灼灼,声震殿宇:“塞外虽苦,我将士却个个英勇赤诚!剑锋所指,必开疆拓土,震边安民!何必赏那蕞尔小族?不如整兵发饷,一举拿下,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先帝立万世之功,收服四境,多年来文武兼治,德化远播,方有万邦臣服之局。叛乱不过异类,真心归顺者方为多数,岂可一概而论,再啓战端?若因此惹得诸邦人心惶惶,岂非将先帝与朝廷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瞻前顾後,畏首畏尾,岂是大国所为?唯有让他们闻到血的味道,才懂得什麽叫敬畏,才不敢再犯!”
“你!莽夫不足与之谋也!”
“对敌心慈,与资敌何异?分明懦弱误国!”
“你!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嗤。”
“你你你!竖子尔!令公大人,此事关乎国体,请您慎思明断!”
“请令公大人定夺!”
议事殿中吵嚷纷纭,最终衆人齐齐收声,转向主位上一身紫袍,静默品茗的男子躬身拜请。
覃景尧并非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他深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更曾代天巡狩,亲历四方风俗,体察民生百态,甚曾与边防将士策马共赴异族腹地。
自武盛帝重创异族,断其气脉,至今已茍延数十载。其部族散落,人口尚不及晟朝一纳税大州。然其仗地势之险,不分老幼皆擅骑射,更因狩猎为生,染兽性,桀骜难驯,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