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待时机
兰浓浓心中自有是非坚守,她不怕外人闲言碎语,却绝不愿连累姑姑们遭人指点。即便姑姑们生性喜静,不爱交际,她也绝不会让姑姑们终日困于宅中,如同囚禁一般。
前两日,她只在别院中与姑姑们说话长谈。之後便带她们出城,前往京城里香火鼎盛,素有声名的寺庙参拜听经。并还将二人的八字请主持算合,结果自然无一例外,俱是天造地设,般配万分。
每听到这般结果,兰浓浓望着二位姑姑欣慰的神情,心中便又沉了一分。
馀夏虽仍炎热,香客却络绎不绝。为免生事,她便以怕晒为由戴起帷帽。所幸定亲之期将至,二位姑姑唯恐她容颜有损,每逢出门,反倒比她更为谨慎上心。
是以,兰浓浓依他所言早膳後出门,晚膳前归来,白日专心陪伴二位姑姑。几日下来,诸事平稳,一切顺遂。
*
九月五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日吉期,诸事皆宜,尤利订婚嫁娶。
按规矩,订婚当日男女不可相见。然则回溯二人之初,自相识相处,至兰浓浓不远千里迢迢寻他,更遑论虽无夫妻之名,却早有肌肤之亲,诸般种种,实则早已将世俗礼规,一一踏破。
兰浓浓于婚仪俗礼所知本就不多,眼前这场订婚宴,于她看来更不过是一场荒唐闹剧。
横竖终不会成真,什麽礼节,规矩,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之所以配合,只为防他再以巧言令色,欺瞒了两位姑姑。
定亲当日需有媒人与双方高堂在座,共递婚书,同呈礼单,并宴请亲朋。
然则,一来兰浓浓身世伶仃,并无亲长可出席。二来覃景尧早已用合情之理,解释了父母离京之故。不仅如此,他早在请她们入京之时,便一并请了京城极富善名的冰人上门,以此将礼数一一补全。
故而覃景尧携她早早前来,只引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两位师傅亦未计较这一时的礼数疏漏。
碧玉与同泽二人上前将婚书与礼单恭敬呈上,而後行了一礼,悄然退至一旁。
兰浓浓静坐一旁,看着二位姑姑细细审阅婚书礼单,终是面露欣慰,颔首称许。又见那人敛袖起身,姿仪清举,风度卓然,不过三言两语,竟使性子清淡的姑姑们也展露笑颜,连连点头。
亦听着他说,将婚期定在了来年春日。
堂上一片和乐融赴融,她却似置身事外,唇边噙着笑意,心中却静如止水。听他将宴请事宜一一言明,
说已在金鳞街,金鳞酒楼设宴款待亲朋,特留一席主位。另又于这别院之中备下喜宴。或外出席,或院内小酌,皆随她与二位师傅的心意而定。
礼数周全,体贴入微,当真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兰浓浓无从分辨他口中酒楼设宴之事是真是假。想来以他的权势地位,安排几桌“亲朋”充作场面,不过是易如反掌。
她望着二位姑姑脸上愈发满意的笑容,就如同数日前的自己一般,被他精心织就的完美假象所蒙蔽,全然卸下了心防。
随即,她亦听见姑姑们一如预期那般,温言婉拒了他的安排。
这一整日,她宛若一具被缚住心魂的傀儡,唇边漾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举止温婉合度,更在姑姑们含笑的注视下,微垂眼帘,由着他将一枚莹润的玉戒,轻轻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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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既已落定,再留亦是虚度光阴。当晚,二位姑姑殷殷叮嘱良久之後,终究提起了归期。
许是因婚事已定,兰浓浓此番终被应允留宿,得以与姑姑们秉烛夜谈。她这几日步步配合,曲意周全,所为不过便是护得二人早日安然离京。
如今局面顺遂,已算合她心意。
至于覃景尧,他将姑姑们骗至京城,不过是为让她明知受制,即便心中有万般不甘,却只得屈从。
他既已得逞,又在姑姑们面前做尽了姿态,将周全二字演得滴水不漏。此时若再作阻拦,非但毫无意义,反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覃景尧果然如她所料,并未横加阻拦。翌日他来时,一并带车驾与十人护卫,另带六辆满载的货车。只道是取六之吉数,以佑二位师傅此行一路顺遂。
他言辞谦和有礼,气度温文尔雅,行事却果决利落,自有一番不容置疑的威势,教人难以推拒。
左右到来年成婚之际,这些终归要充作浓浓的嫁妆。云安云明相视一眼,便不再推辞,含笑应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人见她眼眶通红,却仍强撑笑意,不由得亦鼻间一酸。
“。。。过敏终究非小事。京城能人辈出,正如姚公子所言,若能集思广益,必可根除隐患。切莫因怕药苦便讳疾忌医。此番虽是暂别,你我仍可如往日一般,书信往来,心绪相牵。”
“不必此刻伤怀。待你身子调理妥当,终须归家,届时自当重逢相见。”
兰浓浓忍得艰辛,唇内嫩肉早已被咬得破损不堪。此刻终于不必再强自压抑,借着这离别的不舍,她反手紧紧抱住二位姑姑,伏在她们肩头,将连日来的隐忍与委屈,尽数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却又不敢纵情宣泄,唯恐稍露破绽,令此前所有隐忍皆付诸东流。
“。。。我舍不得,姑姑,”
“姑姑们与我本无亲无故,却视我如亲,为我之事,奔波劳累,忧心思虑,我实在,感激不尽,铭记在心!惟愿姑姑们,安康静淡,无忧无愁,此生顺遂。”
她哭得浑身发颤,喉头哽咽鼻音浓重,廖廖数语,说得断断续续,听得人心头发酸,疼惜不已。
二人偏头拭泪,正欲温言宽慰她几句,忽觉一道阴影覆下,肩上随即一轻。
定睛看时,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已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揽入怀中,动作间尽是万分珍爱,小心翼翼呵护之态。
“莫要再哭了,仔细伤着眼睛。”
男子声线低沉温柔,“庵中师傅既深爱浓浓,若是不忍分离,便将全庵迁至京城亦可。出家人心境淡泊,于她们而言,但得一处清修之地便是安居,本无谓南北西东。”
此言一出,兰浓浓的离愁别绪霎时消散。她猛地擡起头,眸中泪水尚未干涸,熊熊怒焰却已汹涌燃起。奈何抽噎未止,兼有顾忌,那汹汹气势只得压作低声,竟透出几分娇嗔之态。
“覃,景尧!我已,按你之意,定了婚,你再以我,姑姑们作筏子为要挟,事不可再三,便不灵了!”
覃景尧唇畔含笑,纵被她顶撞误解也不见恼意,只一手轻抚她背脊为她顺气,一面擡头向前方颔首道:“二位师傅放心,我必会好生照料浓浓。我与玉青知州颇有交情,此前已遣人送信,托他多加关照庵中诸事,师傅们大可後顾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