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52章苏醒,痛哭
眼见她再度陷入昏沉,覃景尧眸中刚燃起的光彩骤然熄灭,周身气息沉抑得令人难以喘息。
他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指下颊肉单薄,颧骨已然硌手。不过短短七日,先前精心养出的丰润迅速消减,气色更是差极。即便他较以往更为细致地呵护调养,竟再不奏效,脸上苍白得无半分血色。
良久,他步出寝卧,莫畴擡头望见他消瘦却愈发清绝冷峻的侧脸,垂眸斟酌片刻,终是直言不讳:“。。。郁症愈拖愈重,重症当施重药。事不宜迟,请大人早作决断。”
覃景尧额角刺痛,血液奔涌。白日忙于朝政,夜夜忧心挂怀,连日来阖眼不足十个时辰。
他不明白她为何病情骤沉,然眼下境况紧迫,已不容他深究细思。
短短七日,他眼睁睁看着她消瘦萎靡至此,
他不敢再等,亦不能再等。
隐隐嘶哑的嗓音低声响起,带着股透凉的决然:“下去准备吧。”
莫畴心下暗叹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便应声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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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药非说下便能下。她如今极度虚弱,身子须得承受得住,亦要考量天时与地利。
元月二十一,年节前第九日。连绵三日的飞雪初歇,金乌高悬,阴云尽散,露出一片碧蓝如洗的穹空。
主街巷弄的积雪已被百姓自发清扫干净,衆人热热闹闹推着板车,将积雪尽数倾入护城河中。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的铺面摊贩摆满年货,城门外车马络绎不绝,腾腾热气与喧闹人声交织升腾,熙来攘往,一派盛世升平之景象。
眠鹤胡同内,尚书令甫一回府,朱漆大门随即紧闭。自府门至南北院墙尽头,皆有府卫持刀肃立,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近前。
府内,自藏珍院直通东南一处院落的路径上,天未亮便有仆役洒扫搬运,修整花枝。这条繁花小径每隔一丈便设一尊半人高铜炉,炉火融融。
待日头东升,阳光遍洒,百花竞放,琉璃顶下流光绚烂,恍若仙境。
一股热意蓦然逼近,衆奴仆皆垂首敛目,躬身退至两侧。
兰浓浓被人轻声唤醒,尚未睁眼,便觉一道强光灼照在眼皮上,刺得她偏头欲躲。有人在耳畔低语,她竭力去听,依稀辨出不怕,无事,睁眼几字。
眼皮上的强光被一片阴影遮去,她顿觉舒缓,遂放松下来缓缓睁开眼。恍惚间似正被人抱着,入目便是一段如山峰陡峭的喉结?
不待她看清,下颌便被人轻轻托起。下一刻,广阔天地赫然映入眼帘。
托着她下颌的手已然移开。她恍若意识归位,重新掌控身躯,一股力气悄然涌起,原本软若无骨的肢体渐渐自行支撑起来。
兰浓浓仰望天际,她的双眼久未直视天光,刹那间便被灼亮日光刺得眼眶发酸。
清泪自仰起的眼角滑落,至下颌处被人轻轻拭去。她浑然未觉,原本黯淡的眸子恍若坠入星子,自内而外漾起微光,贪婪地转动巡睃,流连四顾。
兰浓浓已记不清有多久未曾仰首望天。冬日的晴空不见飞鸟,唯馀蓝白交织的一片澄澈,她却舍不得眨眼。
直至视线骤然被遮,她仓惶四顾,却被那人轻轻擎住脸颊,转向一侧。
“天光灼目,不可久视。明日若仍是晴空,再看可好?”
她眼中已泛起红晕,泪水盈眶欲坠,偏神情空茫木然。覃景尧看在眼里,只觉心如刀绞,喉间隐隐抽紧作痛。
“。。。委屈浓浓在房中养病多时,作为补偿,这些日我特地为浓浓备了一份惊喜,浓浓不妨猜一猜,往你日思夜想处去猜。”
兰浓浓默然不语,周身气力倏然消散,身体软软委顿。然馀光仍竭力追逐着那一线天光。
覃景尧似也未指望她回应,只抱着她继续前行,直至一条巷口模样方停。
巷内两侧院墙低矮,青砖灰瓦,幽深静谧。
他眸色幽深难辨,就这般抱着她僵立良久,忽地闭目,嘴角微动,喉结轻滚。随後俯身将她放下,脚步一转立于她身後,知她无力独站,一臂环住她腰际支撑,一手轻托她下颌目视前方。
他自上而下凝视着她,神情难辨,唇边似凝着一缕笑痕,话音却透出凉意:“浓浓可觉此处眼熟?”
兰浓浓看似站立,实则仅脚尖点地,双腿软软垂坠,全身重量皆倚在他环于腰间的臂膀上。下颌被他一手托住,双手原本随意搭在他臂上,待被他迫使看清前方时,身子蓦地一颤,双手猛地攥紧他的手臂,双脚也不受控地向前微微擡起。
她会有所反应,本在覃景尧意料之中,可他仍抑不住怒意翻涌,胸膛起伏间竟低笑出声。双足如生根般定在原地,任她如何挣扎也休想前行半步。
他俯首凝视着她,眸色沉晦难测。
“浓浓身子尚虚,还走不得路。若想进去,只需看着我说一句,我便带你进去。”
兰浓浓未察觉他言语中的深意,只觉心跳如擂,脑中纷杂嗡鸣,意识不断叫嚣着要进去。她依言转身擡头望向他,声线低颤若无:“我要进去。”
她满眼祈求,神色惶然。覃景尧静默注视,直至她忍不住牵拽他的衣袖,他方恍然回神,目光落在她纤指之上,缓缓收回,低应:“好。
兰浓浓一如愿,忙不叠便要转身前行。覃景尧岂容她这般跌撞自行,即便深知此行终点或将令她苏醒生恨,每一步重若千钧,却仍将她稳稳护在怀中,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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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胡同口至那扇熟悉的门前,一路如走马观花,时光倒流。深埋心底,恍若隔世的往事,一幕幕,一重重在眼前浮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