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昨昔远
◎连北定侯都没娶上媳妇。◎
畹君奔走了一个多月,最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谢岚的案子。
原来她打听到大理寺的葛寺正与她父亲是同科,早年有些交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畹君请讼师写了诉状递到大理寺去。
那葛寺正听说她是故人之女後,往下面打了个招呼,连堂都没过就还了谢岚清白。
畹君头一回走这便利之门,却不知原是如此轻巧,竟不费吹灰之力。
跟谢四娘打过交道以後,她原本对官宦门第敬而远之;然而经过谢岚这宗事,她却意识到想要在京师立业,没有靠山背景竟不能成事。
那葛寺正能顾念她亡父的旧情,可见是个有情义之人。若能得他照拂,往後之路也好走许多。
恰好畹君打听到葛寺正家有一小女,正寻聘女先生开蒙,她便自荐上去,此後便常常在葛府走动。
那葛家小姐八岁的年纪,言谈天真烂漫,倒与佩兰幼时有几分相似。
畹君不由感怀己身,倘若她父亲未曾早亡,如今至少也该是正六品的官身。佩兰应该在家做备受宠爱的娇小姐,而不是在医馆苦研岐黄之术。
不过,佩兰比她幸运多了。
她像佩兰那麽大的时候,连做学徒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分担起养家的重任。
只是到底轻舟已过万重山,畹君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
在母亲和妹妹之外,她又多了苗苗这个亲人。而且云娘不再逼她嫁人了,因为她完全养得起这个家,虽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不必再为了银钱而发愁。
苗苗如今两岁半了,不仅会说很多话,还特别活泼好动。云娘相当钟爱这个小外孙女,对她的娇宠远远盖过了佩兰。
云娘常道:“我的小孙女健康活泼,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不像佩兰,小时候成日病病歪歪,我还担心养不活她呢。”
佩兰听了也不生气。她如今年岁渐大,性子比小时候沉稳安静了不少,每天只管在家里和医馆往返,恪尽职守地给谢岚当小徒弟。
前些时候葛府的老太爷犯起风痹之症,畹君斗胆向葛寺正引荐了谢岚,倒真教他妙手回春,止住了老太爷的病势。
葛府上下皆大欢喜,封了二十两诊金给谢岚不说,从此待畹君亦更为亲厚。
一日她正给葛小姐上着课,忽然丫鬟来传,说是老爷要见。
畹君忙放下了手上的事,随那丫鬟到一处花厅里,葛寺正已在内等候。她忙进去见了礼,问起葛寺正找她何事。
葛寺正捋着胡子道:“早前开春那会儿我家老爷子犯风痹症,多亏请来那位谢大夫才少受了些罪。不知他最近可得闲?”
畹君忙道:“可是老太爷又犯病了?世叔只管派人到医馆传他就是。”
葛寺正摆摆手,笑了两声道:“这倒不是。我听说北定侯府的老夫人也有风痹之症,发起病来连御医也束手无策。我看谢大夫医术高明,有意给侯府引荐他。只是倘若治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得罪了贵人。所以才来问问你,那谢大夫可有成算?若有十分把握,我才好牵这个线。”
畹君听罢,心中先是替谢岚高兴。
他有那样的医术在身,差的不过是个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而北定侯是天子重臣,他家老夫人的病症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若是谢岚能够妙手回春,那岂不是可以在京城扬名了?
畹君当天便回了家去,跟谢岚说起这桩事。
谢岚沉吟道:“病症深浅,非望闻问切不可定,若说十分把握那是没有的。不过既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只怕那老夫人犯起病来要受不少罪。我倒是愿意前去一观,看看能否略尽绵薄之力。”
畹君只当他是自谦,叮嘱他道:“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葛世叔府上都能给你二十两诊金,侯府的诊金肯定只多不少,说不定能抵我们医馆一年的收入呢。”
她回去向葛寺正打了包票,那葛寺正又往上面活动了一番。隔日一早,侯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医馆门口。
谢岚留下小徒弟佩兰坐镇医馆,自己提着药箱坐上马车。
到了侯府,有管事一早候在门口,恭敬地请他入内。
侯府内碧瓦朱檐,亭廊曲折,兜绕了好一大圈才来到那老夫人的居所。
此处富丽而通幽,颇合静养。
谢岚目不斜视地入内,一个年轻的贵妇人迎出来。管事给他引见:这是他们府上的夫人,姓谢。
谢岚忙低头朝那谢氏见礼,心中暗道:这莫不是北定侯的夫人?瞧她那模样,虽有几分威仪,年纪看上去倒不大,不过花信之年。那北定侯想来也还年轻,竟就身居高位,实在令人羡慕。
待见到躺在床上的老夫人,他收起遐思专心探问起病症。
这几日秋雨连绵,老夫人发起痹症,身上关节骨头红肿灼痛,一时顾不得人前的威仪,躺在床上哀哀长叹。
谢岚不敢怠慢,屏心静气地替她施针刺络。
如今不过仲秋时节,屋里便窗户紧闭,还燃着熏暖的银霜炭。不多时谢岚的额角便渗出了热汗,那老夫人的哀声却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日渐西沉,他终于缓缓收了针。
有婢女上前替他擦汗,香帕柔荑把谢岚吓了一跳。他忙不叠地向那婢女道谢,从她手中接过帕子自己细细擦了汗,又对谢氏交代起老夫人的病情来。
这时外头有人报了一声:“小侯爷来了!”
满屋的婢女嬷嬷立时散至两侧,将屋子中间的空间留了出来。
谢岚忙随着她们贴着墙站了,目光好奇地往帘外望去。
只见两个婢女打起水晶帘,一个英飒高挑的青年男子迈步走入,带进一阵清舒的凉风,驱散了屋子里闷热带来的颓靡。
从谢岚的位置只能瞧见他的侧面,虽然穿着广袖官袍,不难看出他胸厚腰窄,身形峻拔,勃发英姿里又有一种澹然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