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持续的水声,混合着偶尔逸出的、模糊不清的调笑和湿漉漉的肉体摩擦声,像一把钝锯,反复切割着我残存的神经。
每一秒蜷缩在窗帘后冰冷缝隙里的时间,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厚重的绒布不仅隔绝了光线,也似乎隔绝了空气,灰尘和陈旧布料的气味呛入肺腑,混合着胸腔里翻涌的血腥味和无处泄的暴怒,让我几欲窒息。
指甲早已在掌心刻下更深的血槽,粘稠的液体渗出,冰冷地粘在皮肤上,成为这酷刑中唯真实的触感。
我不能待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脑中尖叫。
我不能像一个被遗弃的垃圾一样,躲在这里听他们用我的水、我的浴缸、我的家……洗去他们媾和的污秽!
趁着水声最响、雾气最浓的那一刻,我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从窗帘后弹了出来。
动作快得近乎痉挛,带起一阵微弱的风,拂动了沉重的帘角。
心脏在肋骨下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撞击着胸腔,出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闷响。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眼浴室磨砂玻璃上那依旧缠绵晃动的模糊身影,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彻底点燃那焚毁切的炸药桶。
目标只有一个一那扇象征着逃离地狱的门。
我几乎是扑到玄关的。
脚下昂贵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却吸不走我灵魂深处狼狈奔逃的仓皇。
冰冷的防盗门把手握在汗湿的手中,滑腻得几乎抓不住。
我颤抖着拧开内锁,拉开一条缝隙一一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如同拆解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门外楼道里清冷、带着尘埃味道的空气瞬间涌入,与屋内那污浊、腥膻、令作呕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这对比让我贪婪地、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濒死的鱼终于接触到了水源。
随即,我侧身闪了出去,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咔哒。”
那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锁舌归位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却如同惊雷在我耳畔炸响。
门关上了。
将那个充满了背叛、谎言、最不堪入目的淫乱和最残酷现实的“家”,彻底隔绝在了身后。
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我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极致的压抑和巨大的精神冲击带来的虚脱。
额头的冷汗瞬间涌出,沿着太阳穴滑下,冰冷刺骨。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熄灭,只有紧急出口指示牌散着幽绿、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楼梯扶手冰冷的轮廓。
这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与门内那持续的水声轰鸣形成了另一个维度的喧哗
嚣,在我脑中疯狂撕扯。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几乎是靠着本能,踉跄着走下楼梯。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膝盖软。
市委家属院的深夜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空洞地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敲打自己破碎的心。
修剪整齐的花园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如同潜伏的怪兽。
我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一扇可能亮着灯的窗户,仿佛那些窗户后面都藏着窥探、嘲笑的眼睛。
走到家属院门口,冰冷的夜风猛地灌入衣领,让我打了个寒噤,混沌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丝。
招手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打着哈欠,一脸倦容。
“市委,还是市政府?”他含糊地问。
“……市政府。”
我报出地址,声音嘶哑得厉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将自己深深埋进出租车后座散着皮革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阴影里。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依旧流光溢彩,灯红酒绿,但在我眼中,所有的色彩都褪尽了,只剩下灰白和刺目的猩红光影在疯狂旋转、扭曲,不断闪回着门缝里那地狱般的景象
母亲雪白身体上的红痕、李伟芳黝黑的手、婚纱照里虚假的幸福笑容、剧烈晃动的臀肉、浴室的氤氲水汽………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混合着汗臭、精液和劣质烟草的污浊气味,仿佛已经渗入了我的皮肤和骨髓。
司机透过后视镜投来探寻的一瞥,我立刻将脸转向窗外,用冰冷的玻璃抵住滚烫的额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我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再次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无声地尖叫。
车子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很快停在了庄严肃穆的市政府大楼前。
刷卡,穿过同样寂静得令人心慌的大厅,指纹解锁,电梯无声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