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冲向公园角落那个老旧的公共洗手池。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水龙头被我猛地拧开!
“哗——!”
刺骨的自来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我迫不及待地弯下腰,将整张脸埋进冰冷的水流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我浑身一颤!
但我顾不上这些,双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颊、额头、脖子!
仿佛要搓掉一层皮!
水流冲刷着皮肤,带走粘腻的口红和唾液。
浑浊的水流顺着指缝流淌,在斑驳的水泥池底晕开一片片浑浊的粉红和暗红——那是两种不同口红混合的颜色。
我抬起头,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看向洗手池上方那面布满水渍和裂纹的模糊镜子。
镜中的男人,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头凌乱不堪,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脸上、脖子上,尤其是嘴唇周围,虽然被冷水冲刷过,却依旧残留着大片大片难以彻底洗净的红色印记,如同被野兽啃噬过的伤口,狼狈又刺眼。
冷水顺着脸颊和梢不断滴落,砸在冰冷的池沿上,出单调的“滴答”声。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我猛地弯下腰,对着肮脏的水池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我撑着冰冷湿滑的水池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冰冷的自来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带来一阵阵战栗。
脸上残留的印记在冷水的刺激下,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带来持续的刺痛感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抬头,望向公园外市政府大楼那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庞大黑影。
那里,是权力的象征,也是无数双眼睛注视的牢笼。
而我的“家”……那栋冰冷的房子,此刻更像一个散着腐臭气息的魔窟。
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安心容身。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我靠着冰冷肮脏的洗手池,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冷的水泥地上。
湿透的衬衫紧贴着后背,带来刺骨的寒意。
我蜷缩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为了哭泣,只是那巨大的、无处宣泄的压力和屈辱,让身体本能地寻求着最后的、徒劳的自我保护。
夜风呜咽,如同这座城市出的、无声的嘲弄。
蜷缩在公园洗手池冰冷角落的阴影里,身体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脸上、脖子上那粘腻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混合香气,在刺骨的自来水反复冲刷下,终于淡去了一些。
我撑着湿滑肮脏的水池边缘,艰难地站起身。
双腿因为久蹲而麻木软。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我看着池底那浑浊的、带着诡异红褐色污迹的水流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口,胃里又是一阵翻搅。不行,还不够。
我脱下身上那件昂贵却早已皱巴巴、沾满香水味、口红印和泪痕(薛晓华的)的西装外套。
冰冷的夜风瞬间穿透湿透的衬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拧开水龙头,将外套整个浸入冰冷刺骨的水流中!
双手用力地揉搓、挤压!
仿佛要将今晚所有的屈辱、疯狂和绝望都随着水流一起冲走!
昂贵的羊绒面料吸饱了冷水,变得沉重无比。
我一遍遍揉搓着,直到指关节冻得通红麻木,直到布料上那些刺眼的印记终于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大片大片湿漉漉的深色水痕。
浓烈的香水味被自来水的漂白粉气味冲淡了不少,但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拧干外套(虽然依旧沉重湿冷),胡乱地搭在手臂上。
衬衫也湿了大半,紧贴着皮肤,冷得我牙齿打颤。
我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池的阴影,走向不远处一张空着的、被树影半遮半掩的公园长椅。
身体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木质长椅,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我瘫倒下去,湿冷的西装随手扔在一旁。
将沉重的头颅深深埋进同样冰冷的手掌里。
夜风穿过湿透的衬衫,带走最后一丝体温。
疲惫如同万吨巨石,压得我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远处市政府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家……那个地方,光是想到,就足以让胃部再次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