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而言,这七年,他一直都病着。
早些年精神类药物用得多,他那时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吃的便是一些抗精神病类的药,导致记忆十分混乱,更多时候是空白的。
周渡说他那会儿认不得人,每天浑浑噩噩,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说话也没反应。
他那时连陈思凌都忘了,就记住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凌遇,另一个便是盛恪。
关于凌遇的一切总是痛苦的,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碎掉,周渡后面不得不用约束带来控制他。
但关于盛恪的就没那么疼了。盛恪会哄他睡觉,会帮他赶走疼痛,会抱他会亲吻他。
只是每次他都不愿意清醒,不想面对醒来后自己一个人,不愿承认自己已经离开了盛恪。
考虑到傅渊逸肺部原本的问题,医生最后开了雾化治疗,还有一些止咳和退烧药。
护士帮忙领了药,而后带他去做雾化。
傅渊逸回头找盛恪,小心翼翼地开口,“哥……你能不走吗?”
雾化用不了太久,但他怕现在的盛恪没耐心等他。
不出所料,从出门开始,盛恪没再理过他,现在也一样,没有回应。傅渊逸等了会儿,垂头丧气地跟着护士走了。
雾化结束,有另一位护士来,“傅先生吗?请跟我这边。”
“那个……跟我一起来的那位,还在吗?”不敢自己去确认,又迫不及待想知道。
“那位先生在的,一直没走呢,应该是等您一起。”
傅渊逸抿着的唇,嘴角忍不住翘起。
到了诊室,却不是方才那间,是盛恪记得他说自己听力下降,又替他挂了耳鼻喉。
乖乖看完,拿上护士替他取来的药,回头去找盛恪。
盛恪在大厅的沙发等候打电话,看着像是工作电话,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机上分着两个界面。
傅渊逸看他忙,没过去打扰,抱着一袋子的药,窝在沙发里等。坐得规规矩矩,想咳的时候,就弯起手臂掩着,尽量不发出噪音。
等盛恪那边结束,傅渊逸已经垂着脑袋快睡着了。
他其实感觉自己现在挺像小狗的,盛恪下达命令,他照做。盛恪给个眼神,他就乖乖跟着走。但他并不在乎如今卑微的模样。
当盛恪的舔狗也没什么关系。他愿意的。只要盛恪肯让他跟着。
路上又下起雨,这几天天气预报都报有雨,新一轮的台风已经形成,是今年夏天的第五轮台风。
骤雨打着车玻璃,噼里啪啦有点吵耳朵,却刚好能缓和他们之间过于沉闷的气氛。
等红灯的时候,傅渊逸偷瞥了一眼盛恪,问道:“哥,你怎么还留着我的病例?”
盛恪闻言先是沉默,仿佛没必要回答这毫无意义的一问。
隔了几秒,才回答道:“换手机导数据的时候一并导了。”
换言之,是让傅渊逸别多想,不是特意留下,只是没必要费那个时间特地去删罢了。
原以为傅渊逸不会再有话说,却听他闷闷开口,“哥,其实你不用总记在心上的。我那次会得肺炎,不是因为你。”
“……”
这一次,他没有辩驳。
之后的一路无人再言语,两人沉默地回到别墅,傅渊逸吃完药,滴完耳药水,自己回楼上睡觉。
站在楼梯,他回头,今天第二次问出同样的话,“哥,你能不能不走?”
盛恪不回答。
他便又问,“那我咳嗽好之前都要做雾化,哥能来带我去吗?”
“我会跟凌叔说。”
愣在原地,实在想不出其他能留下盛恪的理由,于是捏住衣摆,勉强自己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哥……”说完,便逃回了楼上。
他就是这么不切实际,幻想盛恪对他留有情分,幻想盛恪不那么恨他。
否则盛恪为什么会给他打车,又为什么来带他看病?
可现实如同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一刀接着一刀地砍下来。
盛恪始终对他不冷不热,他们之间变得生疏、见外。
是陌生人了。
不再是盛恪和傅渊逸。
他们是陌生人了。
情绪再次翻涌,压得胸口发疼,呼吸越来越急促,咳嗽趁乱造作。痛苦地掐着几乎被堵住的喉咙,控制着发抖的手在床上乱摸一气。
他的手机呢?!他的耳机呢?
明明就在床上的,枕头下,被子里……为什么没有?从床上无力地摔坐到地上,焦虑引起的躯体化症状还在蔓延,他快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