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主帅在感情上嗅觉不一定敏锐,但在军事上是绝对敏锐的。
第二日黄昏,天色将暮未暮,营中巡哨的士兵便在西北角的粮草囤积处逮住一个形迹可疑之人。那人一身牧民打扮,却脚步矫健,眼神闪烁,正偷偷将引火之物泼向干燥的草料堆。兵士一拥而上,当场将其按住,搜出身藏的火石与火绒。
押到温聿珣面前审讯,那人只梗着脖子,一口咬定自己是寻常过路的,不慎迷途,身上带的火种不过是塞外夜寒,用来取暖的,绝无他意。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温聿珣听罢,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让人带了下去严加看管起来。
当晚,那人便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待到第三日,天色刚亮,城下便传来了震天的喧嚣。
赫兰部的骑兵黑压压一片,如乌云般卷至城下。为首一员彪悍将领,策马扬刀,用生硬的官话高声叫骂,言语极尽侮辱之能事。
温聿珣刚登上城墙,便有副将凑过来压低声音禀报:“将军,下头骂阵的那个是赫兰部的一名小将,名唤乌勒格。”
“城上的南蛮子听着!尤其是那个姓温的黄毛小儿,给爷爷滚出来!”乌勒格在下头高呼。
“日前抓我部无辜百姓,算什么本事?他一个迷路的牧羊人,你们也要构陷罪名,可见你们南人尽是些阴险狡诈、胆小如鼠之辈!你温聿珣更是其中翘楚!”
“怎么,你那点能耐,就只够欺负一个落单的牧民吗?你的赫赫威名,是靠裁赃陷害得来的吗?”
“没卵蛋的缩头乌龟!你要是还算个男人,就真刀真枪出来与你爷爷一战!”
城墙上,温聿珣无动于衷,冷眼俯视着城下的喧嚣。身旁几名副将却已都是气血上涌,按捺不住,纷纷抱拳请战:“将军!容末将出城斩了这狂徒!”
乌勒格精准的捕捉到了城墙上方最中心的人,倏地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
“哦——我都忘了,你哪算个男人,你是个兔儿爷啊!这三军统帅,怕是靠给人舔舐痈疽当上的吧?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赫兰骑兵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纷纷鼓噪起来。
乌勒格更显得意,骂得也更加不堪:“你要是没胆下来,不如让你那男老婆替你!换上罗裙,让我弟兄们尝尝滋味。要是满意了,我们也便绕你这个懦夫一马,如何?哈哈哈哈哈!”
复杂心事
城墙上,温聿珣神色莫辩,副将们却已然哗啦哗啦跪倒一片,甲胄碰撞之声不绝,纷纷抱拳,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将军!末将请战!必斩此獠首级!”
“末将愿往!忍不了这口恶气!”
“将军!”
就连刚学武没多久的傅玉也跪了下来:“末将也愿往!”
温聿珣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最末尾的年轻面孔上。
“傅玉。”温聿珣平静开口。
众人皆是一怔,连傅玉自己也愣住了。
“将军!”一位性急的副将忍不住开口,“傅玉他……资历尚浅,恐非那蛮将对手啊!”
“是啊将军,乌勒格是赫兰部有名的悍将,让傅玉去,岂不是……”
温聿珣抬手,止住了所有声音。他看着傅玉,语气不容置疑:“你去。”
傅玉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重重一抱拳:“末将遵命!”随即起身,快步奔下城墙。
就在傅玉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口时,温聿珣望着城下开始微微骚动的赫兰骑兵,淡淡地对身边众将说:“他们没打算在这里战。”
话音刚落,城下的情形便有了变化。只见乌勒格见城内果然有人出战,非但没有迎敌,反而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狞笑,他大手一挥,高喊了一句赫兰语,原本叫骂鼓噪的赫兰骑兵顿时后队变前队,竟是要撤退!
傅玉刚策马冲出城门,见状一愣,下意识就要催马追击。
“傅玉,回来。”温聿珣冷冽的声音从城头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傅玉勒住战马,不甘地望着后撤的敌人。
温聿珣眼神一厉:“弓箭手!”
城头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但赫兰骑兵显然早有准备,后排骑兵迅速举起皮盾,护住要害。箭矢或撞在盾牌上弹开,或被他们手里的兵器阻挡住。赫兰军阵型在烟尘中稳健后撤,毫发无伤。
乌勒格在亲兵的重重护卫下回头望向城头,隔空比了个粗鄙的侮辱手势,张狂的笑声随着风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