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我回家的路上,妈妈没有骂我,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回家後,我小心翼翼的问:“妈妈,你生气了吗?”
妈妈正蹲在卫生间里,面前的盆子里放着我穿脏了换下来的校服,妈妈那双拿笔敲键盘的手攥着我的校服在搓衣板上大力揉搓,像是在发泄着心里的憋闷。
“不怪你,也不怪时绾。”
过了一会儿,妈妈才停下来,用手背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她背对着我,继续说,语气中满是叹息:“薛阿姨家出了这样的事,小孩子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家里缺钱,尤其时绾又是那麽聪明早熟的一个孩子。”
妈妈叹着气洗完了一盆衣服,把衣服晒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擦干净了手,摸摸我的头。
“小瑛,你是个好孩子,时绾也是,但人生不只是做个好孩子就能万事大吉的。有时候命运就像班级里面最讨人厌的坏孩子,总会反复捉弄那些本该有美好未来的好孩子。”
“你和时绾是好朋友,既然做了朋友,就不仅仅只是每天在一起玩耍,而是你们要看到对方身上的缺点,在对方做出错误选择的时候阻止她。”
我喏喏的说:“我劝过她别再把作业借给别人抄,她不听我的……”
“那就多劝几次,多讲几遍,就算她嫌你烦对你恶语相向,要把你赶走也不要放弃。”
妈妈攥着我的手,吸吸鼻子,看着我认真的说:“人活在世上,父母亲人不能选择,但朋友却是自己认可的没有血缘的亲人,你们要相互扶持,谁如果不小心摔倒了,走错了路,或是被命运捉弄拐进了死胡同,另外一个都要握紧彼此的手,把对方拉回来。”
“明白吗,小瑛?”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妈妈露出笑容。
那天晚上,薛阿姨家里一直传来争吵的声音,薛时绾和薛阿姨吵到半夜,才终于安静下来,第二天薛时绾没来上课,学校里面关于她的传言不胫而走,整个学校都在议论,大家都说,三年级那个最漂亮最爱打扮的小公主薛时绾,其实是个一分钱都不想捐的铁公鸡。
我下午放学回到家,跑到薛时绾的房间门前敲了很久的门,她才打开。
薛时绾的眼睛肿了,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我拼命的说些有意思的事想让她开心点,但薛时绾就这麽安静的听着,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季瑛,这周末薛建国和我妈的离婚官司二审开庭,你会来旁听吗?”
我愣了一下:“我要问一下妈妈……”
“你来吧,”薛时绾咧开嘴角挤出一个笑:“我要做一件大事,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薛时绾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一个小月牙,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我软磨硬泡的让妈妈答应带我在周末一起去旁听开庭,那张照片和几张汇款单作为最新证据被提交上去,穿着黑色袍子神情端庄的法官当即宣判离婚,薛叔叔作为过错方要将夫妻共同财産平分,还要把已经转移走的财産也返还薛阿姨一半。
薛叔叔坐在被告席上,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不过他也没有反驳的馀地,只能咬牙忍下这个结果。
分配好了财産,还要分割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出乎意料的事,薛叔叔竟然提出要想要争夺薛姐姐和薛时绾的抚养权,在法庭上差点和薛阿姨大吵一架。
薛时绾和她姐姐的年龄都已经超过八周岁,按照法律规定,法官要询问两个孩子的意见。
薛姐姐刚从北京参加完物理竞赛回来,当法官问到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开口:“我要和妈妈一起生活,我很快就能高中毕业,竞赛拿奖的话大学还能减免学费发奖学金,我可以自己挣生活费,不需要花什麽钱。”
轮到薛时绾的时候,她慢慢走到法官面前,面对法官温和的问话,她回头看了看薛阿姨,又转过头,对着法官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让薛叔叔和薛阿姨都震惊住了。
“我想和爸爸一起生活。”
我的心跳没来由的加速,甚至想站起来问问为什麽,明明薛时绾那麽讨厌薛叔叔,平时都对他直呼大名,为什麽现在突然就愿意跟着薛叔叔了?
“妈妈,你找不到工作,即使每天忙到半夜,摆小摊的钱也还是不能养活两个女儿,对吧。”
薛时绾对着薛阿姨说完,又转过头看着薛叔叔。
“爸,你心里一直重男轻女,有了儿子就不想再管我和我姐这两个女儿,现在争夺抚养权也不过就是想逼迫妈妈在财産问题上对你让步,就算判了你每月要支付抚养费,武汉这麽远,你拖欠着不给,我们也拿你完全没办法,对吧。”
薛阿姨带着哭腔大喊:“时绾,妈就算拼了老命也能把你和姐姐好好养大……”
薛叔叔语气里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还要努力维持着假笑:“小绾,爸爸肯定是想念你和姐姐,才会想要你们的抚养权……”
不管薛阿姨和薛叔叔这麽说,薛时绾都像是下定了决心,她看着法官,认真的说:“法官阿姨,请把我的抚养权判给我爸吧,他在武汉找到了新工作,工资养活我完全没问题,也能帮我妈减轻经济压力,这是最合适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