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褚生一愣,这小子自从成年以後,极少像儿时那样依赖自己,而今却一声不吭地挂在他身上,想必是出了什麽一时无法接受的事情。
“秦探长……”意识到唐小强的欲言又止,秦褚生闭了闭眼,神情黯淡下去,最终只问:“沙恩还在里面,是吗?”
“不知道,”吴老六回头望向摇摇欲坠的钟楼,黑烟肆虐着整片天空,“火势太大了,根本进不去。”
沙恩一向忠心耿耿,秦褚生难以想象,平时那个随叫随到的印度少年,就这样永远地丧生在了火海里。盯着面前不知所措的吴老六,秦褚生忍不住骂了脏话:“那他妈还愣着干什麽?!救火,等火小了所有人进去找沙恩!”
从来没有插过嘴的唐小强却突然喊道:“不用了!”
秦褚生的命令被倏地打断,一衆巡捕不敢轻举妄动,皆是候在原地,等着唐小强的後文。唐小强抽泣着,他的嘴唇颤抖而苍白,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大家一阵胆寒——“沙恩丶沙恩他中了暗枪……我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视觉的缺失让其他的感官更加发达,林晚堂听完这话,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唐小强的声音,久久不散。
秦褚生怕他自责,一直在唤着“林先生”,可林晚堂仿若未闻,好似茫茫人海只剩他一人于苦海漂泊,而彼岸花开,葬着曾经保护过他的“婶儿”。
这里,难道真的是个虚拟世界吗?林晚堂感受着周围的车水马龙,巡捕们来回奔波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这一切,当真只是源自于一台机器吗?当真只是一场沉浸式的剧本杀吗?
如果是的话,那明早的太阳照常升起,机器再次刷新的时候,沙恩能不能回来呢?
但那个有血有肉的印度少年,怎麽可能只是一个用代码操控的NPC呢?
就这样想着丶想着,两行清泪如水,冲净了林晚堂混浊的双目,他看向秦楚生努力压抑着盛怒的脸,不由惨淡一笑。
分明都是活生生的人,谈何什麽NPC呢?
近几日一直阴雨连绵,根本见不到太阳,但此刻,钟楼的火光似乎把天际都映亮了,林晚堂擡起胳膊遮住刺眼的光亮,他安静地坐着,不帮忙,也不捣乱,听身旁的秦褚生下达命令:“立刻全面封锁,但凡经过了这条路的人,给我挨个儿查,听明白了吗?!”
沙恩的死亡好像并没有令秦褚生如何难以接受,不少巡捕暗中抱怨探长的脾气又犯了,可只有林晚堂听得清楚,秦褚生的怒吼中透着丝丝悲凉。一队巡捕已经跑去救火,仿佛刹那间又恢复了曾经的井然有序。
等视力彻底无碍後,林晚堂主动上前检查吴老六和唐小强的伤势,他的目光澄澈却又哀伤,含着几分莫名的坚定,连原本烦躁的吴老六都正襟危坐,任他查看摆布。断定二人只是轻度擦伤,林晚堂朝秦褚生点了点头。
一片兵荒马乱终于有了着落,好像浮萍终于不再漂泊。秦褚生得了喘息之机,他走到林晚堂的面前,用背影隔开兄弟们的视线,只问:“眼睛好了?”
林晚堂笑了,尽管笑得并不好看,他眉目弯弯,径直抱住了近在咫尺的男人。一股血腥味儿直冲鼻腔,秦褚生僵硬地愣在那里,半低着头打量林晚堂额角的血污,许久才收拢双臂,抱紧了林晚堂发凉的身体,似乎想要弥补方才迟来的保护。
林晚堂知道秦褚生的身上没有伤,但他却不敢像秦褚生抱得那般用力,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因为沙恩已经在秦褚生的心口划下了一条血痕,这条伤疤注定是无法痊愈的,任其风吹雨打,哪怕已经忘却了当年的痛,可覆盖在上面的尘埃尽数被掀起,蛰伏在时间之下的,依旧是鲜血淋漓。
“秦褚生,”林晚堂直呼其名,平淡的音色下是赤裸裸的心疼,“不是你的错。”
这当然不是秦褚生的过错。沙恩今天前往钟楼只是心血来潮,因着刚好顺路,一切本无迹可寻,但怎会正中敌人下怀?
林晚堂将下巴抵在秦褚生的肩头,贴近他的耳畔幽幽道:“有人着急了。”
听懂了林晚堂的弦外之音,秦褚生剑眉稍蹙,“也就是说……”
“这件事儿肯定不会那麽简单。”
话音方落,林晚堂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影,叹道:“来了。”
林晚堂退出秦褚生的怀抱,陪他并肩而立,与迎面走来的几位巡警对峙。
为首的巡警拿出警官证,说:“伊丽莎白小姐的死已然登报,由于影响恶劣,工部局警务处现在正式接管这起案子。”
那巡警说完就想闯入现场,不料秦褚生侧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探长这是拒绝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