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听琴图
苏玉良暗自懊恼,看来是他低估了这新官上任的毛头小子,十步之内能快过他的人,功底绝对不容小觑。
“苏先生,先别急着走啊。”
秦褚生侧身站在青石阶上,左手搭着旁边的朱漆栏杆,显然是断了苏玉良的去路。
“怎麽?”苏玉良的脸上仍旧堆着笑,“秦探长还有事情要吩咐苏某吗?”
即使师出同门,这厮到底是跟从小混江湖的吴老六不一样,秦褚生看人一向很准,吴老六喜怒形于色,是个没城府的。苏玉良为人处世不显山也不露水,可他上挑的眼尾有总含着一分猝不及防的凶煞,被秦褚生尽收眼底。
以及他扛在肩头的绣春刀,纵然被擦得锃亮,不沾丝毫血迹,可其中的杀性太重,根本藏不住。这种便宜“师哥”还是早做了断为妙,秦褚生也不愿再卖关子,于是开门见山:“这幅画算作谢礼,还有一箱金条,明天我便差人送到,权当买断你和六子的关系了。”
“二哥,这不合适吧。”苏玉良一改官称,明显是在暗讽秦褚生的出身不正,他们同为江湖中人,任谁也别想自己的过去彻底撇干净,“我和六子好歹也是师兄弟,不是钱这种身外之物可以买断的。”
既然话都摊开在明面上说了,苏玉良此番虚与委蛇的戏码,秦褚生也懒得再瞧,他不干不净地骂道:“少他妈扯淡,你这些年从六子那儿捞了多少油水,真当我什麽都不知道?”
“秦探长说笑了,您手眼通天的,我瞒谁也瞒不过您啊。”苏玉良又叫回了官称,意在道破秦褚生虽为探长,私下里也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至少吴老六的种种行迹,肯定是得到过他的默许了,毕竟官匪一家亲,“但我必须劝劝您,凡事留一面,千万别往绝处做。”
“是吗,”秦褚生皮笑肉不笑,“那我倒还真想试试,把事儿做绝了会怎麽样。”
苏玉良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心想这是算计错了人,他揪得住吴老六的把柄,是因为吴老六首鼠两端,奈何秦褚生不吃这一套,如果硬碰硬,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惜命者退让原则,苏玉良率先示弱:“我是不敢怎麽样,哪怕二哥您倒了,您身後还有江老爷撑着呢,我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啊。”
不等秦褚生听出他话中的端倪,苏玉良再开口时却直击要害:“但也并非是个人就有退身步的,周家的二小姐可还没着落呢……”
“苏先生是聪明人,先前六子承诺的东西,我替他兑现。”
秦褚生翻开报纸,当他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时,苏玉良握着画轴的手一僵,“你们巡捕房也讲江湖规矩?”
“现在讲究六法全书了。”秦褚生掏出勃朗宁砸在桌面,枪管压平了被风卷起的银票,“很多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说有人偷了宋代名画,如今巡捕房正在全面彻查,苏先生觉得我应该怎麽办?”
苏玉良这才反应过来竟是自己被耍了,合着从秦褚生把《听琴图》给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桩盗窃案会扣在他的头上,更可气的是,唯一可以混淆黑白的赝品还被他亲手劈了,此时的现场便只剩真迹了。
原是秦褚生早就打定了主意,既然苏玉良唯利是图,那便用真金白银去贿赂,对付这样的人也不难,但如若苏玉良狮子大开口,秦褚生随时可以倒打一耙,反正他是探长,画又恰巧在苏玉良的手里,到底谁偷了东西,还不是秦褚生一句话的事儿吗。
“二哥说笑了,这哪是什麽北宋名画,分明是六弟送来的贺礼罢了。”苏玉良当然不傻,两权相害取其轻,平时挂在嘴边的“同门情谊”被他瞬间抛之脑後,就差拿吴老六的脑袋当投名状了。
“噢?”这回轮到秦褚生打哑迷了,“苏先生是读书人,许多话秦某听不明白,敢问六子要贺你什麽?”
“贺我今晚,”苏玉良闭眼认栽道,“劫囚凯旋。”
“那我也提前贺一贺五爷吧。”秦褚生收起枪,让了路。
苏玉良卷起那张真迹古画,连带着银票一并收入囊中,在与秦褚生相背而行的时候,他腰侧的绣春刀发出一种低泣般的嗡鸣,有种嗜血的灵性。
秦褚生却置若罔闻,反倒揽过苏玉良的肩膀,毫无隔阂般低声笑道:“五爷放心,钱的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苏玉良潇洒地一甩头,高束的发尾随风飘逸,他轻拍刀鞘,似在安抚替主人示威的宝刀,随後拱手说:“二哥大方,五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