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爸爸教你用。”纪孝炜说。
“这里是电源键,这里是快门,按这两个箭头就可以翻看照片……”纪孝炜眼里烧着孩童看不懂的狂热,他像展示一件满意作品那样,把相机交到纪珂手中,鼓励说,“试试。”
纪珂手足无措捧着相机,嗫嚅着想向纪孝炜认错,想要说“我不试了”和“我不喜欢”。
但纪孝炜却敛起微笑,用不容抗违的威严语气重复一遍:“试试。”
纪珂後知後觉,对总是温文尔雅的父亲心生畏惧,战战兢兢又委屈地去戳方向键——
眼前翻过的照片赫然都是同一张或哭丶或无神的脸。
是身上总带着淤青的梅红。
“珂珂真聪明,一下就学会了。”纪孝炜蓦地大笑,而後温柔揉着纪珂的头发,“妈妈很漂亮,她是爸爸的春色,爸爸非常爱她。还有好多特别美的照片,等你长大一点儿,爸爸再给你看。”
相机设备更新换代,但纪孝炜办公桌抽屉里仍保存几张陈旧的SD卡,偶尔起兴,他会一边考虑着纪珂的年龄,一边斟酌着向纪珂“分享”一些“适合”他这个年龄段观看欣赏的“作品”,教育纪珂要学会把所爱之物控在掌心。
起初是略施以一定程度暴力的相片,比如淤青或掌印。
後来是暂且还隐晦的丶并不直观的性,比如梅红指尖的白色污渍或肩头的红痕。
起初纪珂恐惧丶抗拒丶嚎啕大哭。
後来纪珂总是麻木地丶昏天黑地抱着马桶呕吐。
纪珂高中时,纪孝炜的作品展示“悬崖勒马”——偶然撞破纪孝炜“教育行径“的梅红迄今为止只勇敢了这一次。
那天家里来了两名警察,梅红在控制欲鼎盛的男人面前以死相逼,外人说着“劝和不劝分”丶“好好过日子”的混账话,亲人说着“一时冲动”丶“是我错了”的辩解词。
混乱闹剧换来纪珂基本平静的高三时光。
不管是采集相片那天开纪珂玩笑的摄像师也好,还是从前曾经拿纪珂打趣过的人也好,其实他们对纪珂的评价都不算准确。
客观说,纪珂对摄像头不是“羞怯”的那种害怕,而是由根深蒂固的恐惧和畏缩发酵而来的“厌恶”。
而他扭曲的成长,投射成了他难以啓齿丶恶习难改的欲瘾。
用“妥协”息事宁人的梅红不懂得反抗,连报警也是权宜之计,但纪珂却努力挣扎出了一丝同样阴暗扭曲的叛逆——
摄像头就是纪孝炜的眼睛,是他控制梅红的工具,在镜头之下的梅红只能被动承受纪孝炜给她的性或痛。
纪珂发誓不要像梅红一样。
十六岁生日那天凌晨,纪珂忍住恶心进入书房,把存钱买来的空白SD卡换进纪孝炜的相机。
他调整好摄像角度,坐在纪孝炜的椅子上,门户大开敞着腿,拉下裤子报复性地自我安慰。
相机上闪烁的红点像只焦躁的眼睛,只是看着,却好似无论如何都拿侮辱它的纪珂没有办法。
纪珂在噬人的黑暗中攀顶,他仰起头,细瘦小臂遮住湿漉漉的眼睛。
“看,”纪珂神经质地边哭边笑,低声自言自语,“我在你的镜头面前随心所欲,哪怕想处理自己的欲望也是可以的……我和妈妈不一样……我是自由的……”
纪孝炜从前并不知情他的相机里存在过这样一张SD卡。
就像梅红也从不知道纪珂继续独自度过了许多更为漫长煎熬的黑夜。
纪珂逐渐不满足于在纪孝炜和梅红熟睡时完成“欲望处理”所带来的刺激,他开始在家里没人时尝试不同地点——大多是纪孝炜常待的地方,纪孝炜睡的那半边床丶纪孝炜爱坐的那张沙发丶纪孝炜在阳台乘凉的那把躺椅——纪珂明白这种行为就像一只公狗试图盖住另一只公狗留下的气息。
纪珂清楚他是同样肮脏丶令人作呕的玩意儿。
他不正常。
没有正常人会在做出这些举动之後明明感到挫败和懊悔但又愈演愈烈地渴望发泄。
纪珂的整个青春期,都像在荒芜沼泽中被毒藤缠住了脖颈,只有双手攀附带刺的藤蔓才不会那麽快下沉。
厌恶滋生他不正常的欲求。
欲求反过来助长他的厌恶。
恶性循环的循环数仿佛没有上限。
纪珂胃里一阵翻搅,把咀嚼没两下的炒饭吐在了包装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