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大脑一片空白,导致迈腿时两只脚打架,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但他不能再待在这儿,他要逃。
别说,什麽也别说,求求你别说话……
他经过赵旷时,几乎屏住了呼吸,而对方非常不善解人意地抓住了那只垂落的手。
许暮受了极大刺激般用力甩开,等他反应过来,赵旷眼尾下垂,看着他的双眸黑漆漆地蒙了层雾霾。
他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我不喜欢男生。”
不远处似乎有野猫被惊动,慌不择路地踩得落叶沙沙作响。
他茫然地望过去,下意识就追。
“可你喜欢池欲不是吗?”赵旷在身後喊道,“喜欢为什麽要在意性别?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是那个人,就会情难自已地爱上不是吗?”
许暮同手同脚地离开,一时间不知道手该捂耳朵还是协助奔跑。
野猫跑得太快,他连影子都没碰着,反而是赵旷的声音经久不息——“可你喜欢池欲不是吗?”
他一口气跑回家,听着吊扇呼啦转动的声音,心脏渐渐回归平静。
我喜欢池欲吗?
屋外的天色沉了下来,他佯装无事发生地吃饭丶陪阿婆散步丶跳广场舞丶洗澡丶上床睡觉。
老钟不知道敲响了几点,大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再关上。他翻了个身,与那极轻的动作比赛似的,把薄毯方正地盖在身上。
如他所料,池欲经过他房间门口时,因为找不到进来的理由,只是静静地站了许久。
直到那人窸窸窣窣地远去,许暮睁开眼睛,户外的月光穿越窗玻璃照耀进来,铺在天花板上,使得视线朦朦胧胧。
他回想这段时间仿佛丢了魂般,哪怕刻意避开,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关注池欲的动向,喜其所喜,忧其所忧。
对方的动静忽大忽小,直至沐浴完再听不见分毫。他苦涩地笑话自己的愚蠢木讷,再也无法欺瞒真心。
他对自己说:“我喜欢池欲。”
……
次日,许暮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躲着某人,却发现对方难得一见地赖床。
他觉得不太对劲,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被子下的身体躺得笔直,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安详。
于是,行为艺术表演家许大少伸长脖子去瞅,看见池欲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然而手刚探到对方额头便被一把攥住,额头丶掌心热得灼人。
他对上那双更为灼热的视线,有些意外,“你发烧了?”
池欲没有回答,牢牢束缚着他的手,好像一松手一挪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许暮使了些力才挣脱开,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他却浑身冰冷。
他生病向来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更别提完全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眼下病的是池欲,他只能手忙脚乱地边打电话咨询医生,边跑前跑後想办法给人退热,各种喂药丶凉毛巾丶退烧贴内外并用,恨不得占满那副滚烫的身躯。
折腾了半个上午,对方终于有降温的趋势。
一得空坐在床侧,池欲便拉住他的手。这位接地气的真少爷生起病来真是一点儿不含糊,许大少想到自己来来回回跑诊所,心疼大于气愤地说:“你真的很难伺候!”
也许是许久没喝水,面前人应答的声音沙哑粗糙,明明难受得不行,还脸上带笑,耍流氓地摸他的手。
他刚起身想去倒水,又被人拽回。
“你去哪?”池欲问。
“小的去给您倒水。”许暮被逗笑,有些无奈。
“不用,我不渴。”
“你烧糊涂了吧?声音粗得都快超越村长家的老鸭嗓了,还不渴?”
池欲确定地点头。
对方强硬的态度愣是把他熬得咽干口燥,他一屁股坐下,赌气般比较谁比谁更渴。
适时,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什麽时候喜欢上的池欲,也许是骗人的那一瞬间吧,否则,这灵机一动也未免太荒谬。又或许是在分享自己故事时某人投来的那一眼,亦可能是心甘情愿回到荷村,只为了和这个人在一起多相处一刻……
迷雾逐渐散开,云彩为朝阳让路,他在自立的牢笼中找到钥匙,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然而,心过于明亮在他们之间好像并不是好事。
“你能不能喜欢我?”池欲突然问。
霎时间,他再次被泡沫淹没,一切变得虚无缥缈。他们就这麽对视,谁也没有再说话,直至药效达到峰值,池欲眼皮越发沉重,手带着温热滑落在一边。
“我能。”空气凝固良久才恢复流通,许暮小声地喃喃道,“是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