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着香味走进厨房,却见一向喜洁的尘渊正挽着袖子往炉竈里添柴。
谢远忽然忆起,自从上了天界,他就没吃过尘渊做的饭菜。此时,嗅着熟悉的香味,他甚是怀念师父的手艺。见锅盖上的小孔正冒着热气,他便伸手去提锅盖,却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
他倏然收回手,正要捏耳尖时,尘渊却冲了过来,当下把他的食指放在唇畔轻轻吹气。
指腹上传来的清凉气息一路传至心底,谢远的耳廓蓦然发红,他慌忙收回手指,喃喃道:“师父,只是被烫了一下,不至于如此。”
尘渊面色如常,却道:“你以前受伤时,便是央我吹气的。”
见他提及以前的事,谢远双手掩面,嗫嚅了半晌,方才放下手,直面道:“那时我年少不更事。再说,还有半年我便年满十八。师父,你莫要再对我像对待孩子那般。”
尘渊目光沉沉,温声道:“那阿远十八岁是想要什麽样的礼物?”
谢远总觉得今日的师父不对劲,虽然平日里也是温柔至极,但今日简直是温柔得过份。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馀光扫到依然冒着热气的锅盖,提醒道:“礼物日後再说。师父,那锅中的红烧肉是不是要糊了?”
肉自然没糊,尘渊这点火候还是能掌控的。他侧身揭开锅盖,用锅铲翻了翻,见红烧肉色泽红润丶汤汁浓郁,便准备去取瓷盘。
一旁的谢远望着红烧肉垂涎欲滴,将提前备好的瓷盘递上去。尘渊接过瓷盘,将红烧肉尽数盛到盘中。
谢远连忙去接盘子,尘渊却侧身避开,对他道:“这盘子烫,我来端。你去盛两碗饭吧。”
新买的院子也有一个石桌,师徒二人便围着石桌用晚膳。
红烧肉被炖得香甜软烂,谢远不免多吃了几块,连连称赞道:“师父的厨艺当真是三界一绝。”
“嗯。”尘渊慢条细理地嚼着饭。
谢远又道:“方才师父问我想要什麽礼物,我仔细想了想,天下珍宝万千,却比不上这碗中的一块红烧肉。”
他说的是实话。尘渊闻言怔了怔,却以为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恭维话。
用完晚膳,谢远本想再去街市上逛逛,却见街道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也没有茶楼酒肆营业,便只好打道回府。
师徒二人洗漱完毕各自回了屋。
窗外月色氤氲,穿透院中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射进来,铺满一地银光。一阵晚风徐来,树叶哗哗作响。
谢远走至窗前,取下风撑,轻轻阖上了窗。
他熄了灯走至床畔,脱掉外衣躺了上去,阖眸等待睡意到来。可能是从未像今日这般早早地上了床,故而辗转反侧,一直未能入眠。
月色自窗棂中穿过。他轻叹一声,伸手在身旁的衣物中摸索了一阵,待摸到传音石後,将它攥在手中,放在唇畔,轻声问道:“师父,你入睡了吗?”
传音石上隐有微波流动,传来另一边尘渊清冷如石上泉的嗓音,“没有。”
“我也没有。”谢远道,“我想过,这一世没有几桩憾事或愤愤难平的境遇,若是那夜魔不肯入梦又该如何。师父,你平生可有憾事?”
传音石那端沉默了许久,正当谢远以为他不会作答,打着哈欠准备将传音石收起来时,只见传音石暗光流转。
“有。不过,那夜魔进不了我的梦。”
也是,堂堂天界战神,神海自然比凡人多了一层屏障,等闲妖魔连近身都做不到,更别提在梦中兴风作浪。
谢远喉间动了动,强忍着浓烈的睡意,轻声道:“师父,我来想法子引他入梦。”
传音石那端道:“不必勉强。”
“嗯。”他眼睫轻微颤了颤,彻底阖上了眼帘。
手中的传音石顿时失去了力道,掉落在颈侧。
月色朦胧间,一道身影悄然推开门,端坐在他床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