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难圆
临行之前,谢远同尘渊回了一趟初来时买下的院子。
想到只住了一夜就要离开此地,谢远替尘渊心疼银子,便提议道:“师父,今晚在这里再住一夜。”
尘渊一向是不在意这些黄白之物。不过,岁月悠长,在何处多住,在何处少住,对他而言也并无差别,故颔首同意他的提议。
当夜,月色朦胧,没有多少馀光能从窗棂缝中漏进来。屋内漆黑,谢远睡前没有留灯。
正当他阖眸准备入梦找夜魔聊聊时,一道绰约多姿的身影兀然出现在他的床前。
谢远睁眼望去,那身形除了澜漪,还能是谁?
澜漪挥手点燃了灯,于架子床前的脚踏上坐下,侧目望向他,眸光如秋水般含情脉脉。
见她如此不见外,谢远翻了个身,挑眉瞪她:“澜漪姑娘半夜私闯男子厢房,是哪般做派?”
澜漪吃吃笑了一声,随即双臂交缠趴在床畔,下颚支在手背上,双目直白地盯着他:“我听张彦说,你在找我?”
白日里,谢远与张家衆人道别时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澜漪的去向,没想到夜间她自己倒找了过来。
不过,此时的他只是人界少年,澜漪真在他面前现身,他又不知该问些什麽。
旧事再提,已没有意义。
前世澜漪也曾这般姿态趴在他的床头与他说话,但今夜见她如此不见外,谢远浑身不自在,索性坐起身,从栏杆上抽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斜靠着床栏,谢远双手放在锦被上,气定神闲地打量澜漪,淡淡地道:“在下只是好奇,随口问问而已,澜漪姑娘不必多跑一趟。”
澜漪同样也在打量他,瞅了许久,眨眼笑道:“公子,真的没有什麽话要问我?”
听她这麽一提,谢远倒真想起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澜漪姑娘,前日走进那间暗室後,我就被夜魔拉进梦境中,并不知後来发生了何事。”
澜漪道:“公子为何不去问你的师父,反而过来问我?”
“问过了,但师父只粗略说了井底的情况,并没有细说我陷入梦境後你们看到了什麽。”
顿了半刻,澜漪直起身,不再趴着,目光落在他右手上的白玉指环,神色莫名。
谢远也不遮掩,左手手指的指腹细细摩挲指环,温润的触感正如尘渊给他感觉,内敛平和。
见他神情自若,澜漪直言道:“还能看到什麽,自然是你的身子突然在我们面前倒下,尘渊霎时变了脸色,将你揽入怀中。把你送上来以後,他又守了你一日。”
指尖蓦然捏紧指环,谢远神情不如方才那般平淡,颇有些不自然。“呃,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澜漪道:“那公子想问什麽?”
低垂着头,谢远沉默片刻,忽然道:“没有了。”
澜漪笑道:“澜漪倒有几个问题想让谢公子为我解惑。”
“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还没问呢,谢公子急着否认什麽?”澜漪又盘臂趴在床畔,湿漉漉的双眸紧锁住他的眼睛,摆明是不会错过他眼中丝毫的波动。“谢公子,今年年方几何?生于何地?”
谢远侧目反问道:“怎麽?澜漪姑娘是来盘问户籍的吗?”
澜漪支着下巴道:“不光是我想问,三界衆生都想问。”
谢远道:“我以为你们早就将我的平生履历都调查清楚。”
“我们查出来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可事实就是你们查出来的那般。今年十七,父母早亡,出生于卫国皇室。”谢远耸肩道,“我也明白,一个平平无奇之人无端被天界战神收为徒弟,还大张旗鼓告知天下,定然是有隐藏的因素。可事实就是,师父见我有缘,随手就带在身边。就是这般简单。”
澜漪眯着眼道:“好,那我换一个问题。谢公子,你可曾听说过无天?”
听她如此直白地问,谢远神色自若地回道:“自然听说过,前任魔君嘛。听闻他惊才艳艳,法力无边,曾是能搅动三界风云的绝世人物。可惜下场不太好,死无葬身之地。”
澜漪反驳他:“不是前任,而是一直都是。若是有一日,他倘若能回归世间,如有兴致可回魔界看看,长乐宫还保持着原样,衣冠冢就立在血绒花中。”
说这番话时,澜漪言语真切,眸光中带有一丝期盼。
谢远对她的神情视若无睹,轻笑两声,笑声中带有几分嘲弄:“连墓碑都有了,他还如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