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渊颔首道:“是他。”
“这有什麽稀奇的。”谢远挠挠头道,“常年在水畔做营生,自然是要多拜拜司水星君。”
尘渊却道:“天界的仙君其实不能过多插手人间之事,除非是遇到大规模的妖魔作乱。凡人拜神,除了求个心安,并无多大益处。像这种哪个城镇的水多一些,哪个城镇的水少一些,司水星君是不会管的。”
谢远还是头一回听神仙现身说神仙不爱管人界之事,觉得有些新奇,单手托着腮问道:“无怪乎人界喜欢拜所谓的河神,也就是河妖。那司星仙君的职责是?”
尘渊道:“监管。只要海水不逆行,人界的天没有被捅破即可。”
“司水星君平日里真够清闲的。”谢远语气凉凉地道,“我还以为神仙对凡人会有求必应呢。”
尘渊不由地笑道:“怎的可能做到有求必应?人界有千百万人,天界只有百馀位神仙,若真的要做到有求必应,那我们哪有时间下棋品茶?况且人界有人皇,他们自会管理自己的国土。”
“那这个芜城里的人倒有些本事,竟请得动上神下界。”
尘渊轻敲他的脑门,笑道:“竟然打趣你师父。不是你嚷嚷着要下界试炼吗?你还是凡人,未修得仙躯,自然不能选那些恶名远扬的魔物,只能挑些小妖小怪先练练手。”
谢远闻言,双眸倏然明亮,试探着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你不插手,这个河妖交给我来打?”
尘渊应道:“是,我不插手。我若插手,那叫什麽试炼?”
“好哩,我明日就去芜城看看,河妖这葫芦里装着的究竟是什麽药。”
尘渊见天色已深,便将卷轴递给谢远,起身道:“既然是你的试炼,师父只帮你查到这里,接下来的谜题需要你自己去寻答案。还有,在解开谜题之前,切勿打死那河妖。我记得某人说过,人与妖魔发生争执,莫要不问缘由便定妖魔的罪。”
“是,师父。”谢远回道。
待尘渊走後,谢远关上房门,随後走至窗前。推开木窗,他瞥了几眼河道及夜空。除了灯火阑珊,筵席散尽,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随即关上窗并锁紧,回到桌前,仔细阅览卷轴。
看了半晌,他揉了揉眉,随即将卷轴搁置一旁,细细摩挲左手中指上的指环。
眼下,岁月静好。谁若有胆量敢来打破这片宁静,他便教他明白什麽是活腻了。
已经飞远的夜鹰在半空中无端地打了个寒颤,险些再次掉入河里。若不是主上威逼利诱,它实在不想来招惹那位少年。若它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夜鹰,恐怕此时已落入鱼腹。
夜鹰一路飞出小镇,最後在江边一棵歪脖子上落脚。它从尖喙里发出一道长鸣,似是在呼唤着谁。
片刻後,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忽然出现,沉声问道:“你见到魔君大人转世的少年了?”
“啁啾。”夜鹰应道。
黑衣人又问道:“他承认了吗?”
“咪啾。”夜鹰摇了一下鹰首。
黑衣人陡然喝道:“没有?是他不愿意回来,还是你没问清楚?”
“唧啾!唧啾!”夜鹰急忙辩解。它只是一只传讯的鸟,还未修得人形,怎能左右魔君的意愿。
“没用的东西。”黑衣人祭出一把黑扇,反手朝夜鹰挥去,一道白芒冲向枝杈上的夜鹰,随即便传来几声凄厉的鹰唳。
夜鹰顿时化为灰烬。一阵风吹过,黑衣人消散在原地,空中徒留几丝馀烬。
次日清晨,天刚放亮,谢远便早早守在一楼大堂。
尘渊见他态度如此积极,不由地轻笑,于他对面落座後,招来小二点了几样清淡的茶点。
“师父,”谢远扬眉,神色甚是骄矜,“我方才问过小二,原来请河神帮忙是需要祭品的。”
尘渊神色自若,只“哦”了一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随即放下茶杯,才缓缓问道:“祭品?可有问到芜城的凡人献祭了何物?”
“不是物品,是人。”谢远支手托腮,少年的下颌轮廓分明,唇角带着几分讥笑,“我之前听过河神娶妻的传说,但这只河妖向凡人索取的不是新娘,而是周岁的婴孩。”
这当真是骇人听闻。
尘渊蹙眉不语,一旁送食的小二却插了一嘴:“客官,我们县可不兴学那些断子绝孙的做派。”
谢远见他这麽说,便起了兴致问道:“我见周边的城镇都爱拜什麽劳什子的河神,怎麽你们这儿只拜司水星君?”
被问到这个,小二颇为得意地答道:“那是我们县太爷治水有方!县太爷常道,求仙求魔不如求己,不会拿百姓的性命去填河。”
谢远竖起拇指夸赞道:“贵地县太爷真乃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