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舟问了一圈,找到祁季所在的病房,在门口恰好碰见从里面出来的医生。对方同他简单说明祁季的伤势,一些专业术语夏暮舟听不太懂,只能判断出情况比较严重。
“要是还有现在看不出来的内伤怎麽办?”夏暮舟火急火燎,话一出口觉得自己有医闹嫌疑,“对不起,我的意思是——”
“能理解你的心情,”医生是位中年女性,态度温和,又有些严肃,“也不排除类似的可能,还需要留院观察,做进一步检查,要做好留下终身後遗症的心理准备。”
她说完,转身去忙了。夏暮舟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祁季靠在床头,右脚打着石膏。他目光对着夏暮舟上下打量一圈,神色略显古怪。
後者一阵忐忑,大脑里不受控地浮现各种看过的狗血剧和小说情节——他该不会撞到脑子,失忆了吧?
“你没去和朋友庆祝吗?”祁季问,脸色有些苍白。
夏暮舟觉得自己今天的心电图必然跌宕起伏得如同过山车。他稍稍松口气,忽略掉这个问题,“你现在感觉怎麽样?疼吗?”
“还好,”祁季说,“我本来想去给你送生日礼物。”
夏暮舟一怔,视线跟随着祁季的,落于床头柜上,那里有个大号礼品袋。
他走近看,里面的盒子已然散了架,包装纸皱巴巴的,惨不忍睹。
“我摔下来的时候,弄湿了。”祁季解释。如果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护住礼品袋,他或许不至于摔得这麽狼狈。
“你不是说你六岁之後就没意外摔倒过吗?”
“想见你,走得有点急。”
对上那双幽黑的眼睛,夏暮舟胸中酸楚,又感动又气,伸手把被打湿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Patrice三部曲精装版,一本由插画和一首诗组成的《伊萨卡岛》,以及他们在诗歌展看到的那套文创。
最下面还有个信封,套在塑料PP袋里,得以逃过雨水的侵蚀。
祁季似乎紧张起来,“你回去再——”
话音未落,夏暮舟已然抽出了信封里的卡片,祁季的笔迹映入眼帘:
「当你啓航
愿你的旅途悠长
充满冒险,充满探索
愿你欣逢许多夏日的清晨与暮色
愉悦地丶欢喜地
航抵你前所未见的海港
生日快乐」
这几句引自《伊萨卡岛》,做了点改编,原文里没有“暮色”,是祁季加上的。
心头缓缓降下一场温柔缠绵的雨,夏暮舟眼睛湿润,声音有些哽咽,脸上却绽开生日这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我特别特别喜欢。”
祁季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目光落进夏暮舟的眼睛里。两人无声对望片刻,仿佛齐齐丧失语言功能。
夏暮舟不自然地吸吸鼻子,“你不是还有话想对我说吗?那你先说。”
方才狂奔而来的路上,他脑中闪过许多混乱思绪,化身成一幕戏剧中的主人公,去奔赴既定的,于他而言却是未知的命运,一切都该为他让路。只要祁季安然无恙,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所谓。
而此刻,他如同一个劫後馀生的人,情绪剧烈起伏之馀,不愿再浪费任何一秒——无论祁季什麽想法,他今天都要把心意说出来。会错意又怎样?错了就错了,人活着总是要反复试错,说许多傻话的。至于以後如何,去他的,不管了。
“嗯,”祁季点头,“怕你生气。”
“……我脾气有那麽差?”夏暮舟嘴上拒绝承认,心中暗暗理亏。
“没,”祁季仿佛有些无措,小心斟酌每个字,“我希望你快乐。”
“你说吧,我今天过生日心情好,什麽事情都可以原谅。”夏暮舟想哭又想笑,期待混合着不安,令他呼吸困难。
祁季为这个时刻拟过无数草稿,当它真正来临时,他却狼狈地躺在医院里,精心准备的礼物被雨水泡得一塌糊涂,道出口的只有未经修饰的话语——
“我……从来都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是你说的那样。”
“我喜欢你。”
时隔几个月,他终于对着夏暮舟,郑重其事把跨年夜被淹没的心意说出口。
“我们在一起吧。”
--------------------
【本章标题出处】
毛姆《神圣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