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舟忽然想到什麽,双手捧起书置于胸前,闭上眼睛,像是在虔诚许愿。
这副有些幼稚却也生动的模样落在祁季眼中,勾起他唇边笑意。他思绪纷飞,想起同夏暮舟去采访,讨论写作方向,打磨稿件的日与夜,想起那些快乐,争吵与患得患失。这本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两个人共同的作品,他希望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马雅可夫斯基在给莉丽·布里克的信里这样写道:“爱是生命,是主要的东西。因为有爱,诗句得以挥洒,事业得以发展。爱是万物之心,如果它停止跳动,一切都将枯萎,都将变得多馀而无用。可如果此心仍在跳动,它定会在万物中显现出来。”
爱或许并非祁季创作的源头,但它确实在某一刻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写作于他而言不再是孤独的自我剖解,文字将他与不同的人,与万物联结起来。
不知不觉间,屏幕上已进行到下一环节,评委会主席登台念出开场词:
“……非虚构写作是一面映照现实的镜子,它要求写作者去凝视那些深刻的真实丶复杂的真相与真挚的情感……”
酒精的後劲开始发挥效力,夏暮舟有些发晕,感觉那些声音是从远处飘来,听不真切。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在酒吧的那一晚,晃晃脑袋才勉强分清回忆与现实。
忽然抓着祁季,没头没尾地问:“我去出差那次,你晚上为什麽会在酒吧,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祁季辨认出那双眼睛中的醉意,略感无奈,自家老婆的酒量,他不是第一次领教了。那晚认真说起来的确不算纯粹的偶遇,他是先在酒吧外面看到夏暮舟,才跟着进去的。不过主动吻上来的人是对方,此刻醉了便耍赖不认账。
他顺着对方的话答:“是,我别有用心。”
夏暮舟懵懵地看他几秒,嘟囔,“我就知道……睡都睡了,还跑来说什麽要出新书,你到底是想让我当你男朋友,还是责编?”
重心不稳,差点滚下沙发,被有力手臂稳稳搂住。祁季望着他,饶有兴趣道:“不能都选?”
“不能,”喝醉的夏暮舟比平日更不讲道理,“选一个。”
“那你选。”
这个抛回来的问题显然难住了夏暮舟。他眨巴着不甚清醒的眼睛,想了想,“……选不出来……知名作家的男朋友和畅销书的编辑,我这麽虚荣的人当然是全都要……我还要当获奖作品的责编,把奖项印腰封上,卖十万册……”
他换了个姿势,躺到祁季腿上,沉浸在幻想的图景里,仰面看他,微醺的面庞洋溢着一种天真神色。
祁季忍俊不禁,“那我要是没获奖呢?”
“不许说,”夏暮舟立刻擡手捂他的嘴,有些生气,仿佛一个要与他绝交的小学生,“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评委会主席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现在公布本届明镜文学奖第一位获奖者,qi——”
耳朵捕捉到关键词,夏暮舟猛地坐起,睁大眼睛。
偏偏网络在此时卡顿,漫长而令人心焦的几秒过去,评委会主席才把名字念完,“……齐禹衡,作品是《听见沉默》。”
“哦……”
夏暮舟重新躺下,怔怔望向祁季,思绪显而易见地混乱,“这个颁奖典礼……什麽时候开始的……刚才吗?怎麽没有奖杯……”
“嗯,刚开始,奖杯还没拿出来,”祁季哄他,笑意难掩,“认真看,一会给你颁奖。”
夏暮舟很高兴,翻了个身,试图盯着屏幕,只是上下眼皮以亲密姿态无限靠近,画面中的人影幻化出了几重分身。
“……获奖者,叶青雯,作品是《明亮的悲伤》。”
迷迷糊糊中,他疑惑道:“《明亮的夜晚》不是崔恩荣写的吗……外国作品……今年也可以参评了?”
“对,文学无国界。”祁季揉他头发,答得一本正经。
夏暮舟缓慢点头,接受了这一说法。他转回来,面朝祁季,兀自开心地笑起来,“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
他示意祁季凑近,後者俯下身,听见夏暮舟贴在耳边说:“不管你获不获奖,写不写书……我都……好喜欢……”
後面的声音低下去,归于安静。祁季等了一秒,发现夏暮舟枕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祁季小心翼翼挪动夏暮舟,将人抱回卧室的床上,夏暮舟没有醒,嘴里冒出几句听不清的呓语。祁季望他满足神色,猜测他正被美梦包裹,于是弯腰,在他眼睫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空无一人的客厅,投影依旧开着,画面中的评委会主席面露微笑,“……本届明镜文学奖下一位获奖者,祁季,作品,《尘世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