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皇帝
铜炉里是新换的线香,公仪邪鼻尖全是这香里的不张扬的苦味,这是姬宣辞送他的,说是收集了梅花纯露做的。
他闻不太出来,只知道以前姬宣辞在院子里养了一株梅树,一到冬天,甚至是下雪後这花才开,姬宣辞总会收集了梅花上的干净的雪,煮茶。
那茶哪怕是热的也带着冬的寒气,茶叶的甜与苦掺着雪水的苦还有一丝来自落梅的甜。
它的甜是不热烈的,是收敛的,偏偏在热茶滚滚的水中活了过来,带着花的香。
如果喝到了花瓣,还有股铁锈一般的腥味,那是冻住的雨——属于冬天的雨。
一同冻住的还有花,溯风吹的越狠,花开的越艳,花蕊裹得越紧,像是要守住自己的甜。
就像这香,氤氲着从铜炉里飘出来,淡淡的,他一呼一吸间,冰晶一样的气花了他的眼。
灵气从每个毛孔里进来,每一缕汇成海,进入紫府丶丹田。
眼前有风呼呼的吹,一会儿是冬日他一个人在门前舞剑,一会儿是他坐高台,底下的人眼里全是敬畏与恐惧。
高高的山,寒风吹着,他薄薄穿着一层像是仙门校服的衣裳,剑气和灵气一招一式从天地日月到股掌之间又回归浩瀚无垠的寰宇。
孤单一人却觉着世间万物都与自己息息相关,手中的剑不过是自己的一部分。
时而又是黑色的气从四海八荒涌向他,他坐得高高的,底下的人瞧不见这气,只是发抖,他还看见那叫周翰的人面色不改向他汇报着什麽。
眼前一清,所有的东西坍缩进铜炉的香里,不过烧去了半寸。
丹田间一颗寒珠被黑色的气团团裹着,却透过气还发着凌冽的光。
原来这便是结丹。
原来这便是天地间与他此消彼长的凶煞之气。
睁开眼,感知尝试探进自己的识海,风霜吹动,识海的天空是绿色与其他颜色扭在一起的光,远远的天幕像被一条丝带劈开,隐隐撒下一把星屑。
遥遥的山,没有一丝影子。这里是他的天地。是他全盛时的核心。
虽然没有全部记起,但是已经能够僞装自己了。
这时他才有了自己是那个神的实感。割裂感横亘在心头,一边是人间被周边人厌弃当作怪物的经历。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他,对他人的恐惧厌恶与敬畏都不忘在心头的淡漠。
他更不解的是姬宣辞,在他记忆里二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自然而然的站到了对立面。
一边是人间自己想和其他孩子一起但是每每让他人受伤後,流言四起的厌恶。
那还是姬宣辞一个个找到对方家长一个个理论,让他们道歉。虽然只是和那些人划清了界限让那些人闭上了传谣的嘴,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因为他的举动觉得他就是除了父亲最爱自己的长辈。
他还记得姬宣辞生气时又无可奈何那些凡人私下的闲言碎语。他会在自己躲起来哭的时候把自己揽进怀里安慰。
他就像所有爱之深责之切的家长,在试图把所有最好的给他的同时,一边掰正他所有不对的想法。
他还能想起姬宣辞身上经年不散的梅香,那是他每每噩梦时最好的解药。
他用小手牵着姬宣辞温热的指尖,走过每一处记忆深刻的地方。姬宣辞似乎把所有能给予他的都捧到他面前了。
现在想来,姬宣辞甚至是在尽他所能不触碰不干预原则的同时把他当个真小孩来养。
他就这麽喜欢小孩子吗?明明另一边是神界时每一次不曾侧颜的擦肩而过,是几次交战时两方遥遥相望的无动于衷。他们不是敌人吗?
也许是他忘记了什麽,没有全部恢复的境界和姬宣辞奇怪的态度都预示着什麽。到底是什麽呢?
在他搞明白之前,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
公仪邪垂眼,长长的眼帘在他脸上投下一截如刀一般锋利的阴影。
明日,太一神霄殿,他倒是要好好数数,一个个的,到底有几个人不满他的统治。
——
“怎麽一言不发?说话。——”
“司命?”
“修雅——君?”
“钥桑?”
“怎麽一个个,都没有对本尊说的?”公仪邪冷笑一声,“怎麽都不说话?是要本尊自己说吗?”
“不是连那个孔雀崽子叛逃的事都能拿来为难本尊吗?怎麽,自己处理不了?修雅?”
周翰不卑不亢的开口,“大人,毕竟头一次有人不知死活的叛逃,大家怕误解您的意思,才报到您的案头上了。这种事必定不会再出现来打扰大人。”
公仪邪指节一下下敲着扶手,声音不大却像敲打在每一个人心头。
“不是想来坐本尊的位置吗,修雅君。”
底下的人看见寒煞仙尊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冷笑,脖子像是一下子被扼住了。
只有周翰低下头,“大人,属下僭越了,大家多有思虑怕大人受凤宁君的影响无法恢复,怕导致大人的基业被那先天神坐收渔翁之利了,属下才斗胆代表大家的意见向大人请示。”
司命听的感觉小命不保急忙插嘴,“寒煞大人,我可没参与过哦,都是他们搞的。”
台下不少人在心里咒骂这司命不会说话。倒是周翰又接话:“属下万死,请大人息怒不要迁怒其他小仙,此事大部分是属下的错。”
公仪邪当然知道,地下这帮人里最麻烦的就是这个周翰,但是是当年他秉着用人不疑丶疑人不用的想法终究还是重用了他。
现如今他没恢复全部实力,并不是削减人手的好时候,此番只是敲打,刚才表情不对的,气息乱了的,他一个个都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