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快得像是这些个女孩子念了急行咒。这地方山清水秀的,路过的景色就像清新的色块,在这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的牵引下一闪而过。
“到啦到啦,客人些围过来噻,阿锦姐手把手的,一人发一根花针,今天就把蜀绣学起走!”
“我?”公仪邪没想到会有人提到自己,毕竟一般小姑娘都绕着他走,“我只会舞剑。”
“就是你——。”
一个姑娘把针塞进公仪邪手里。
这实在有点玄乎了,公仪邪几辈子都没摸过针。有些无助地看向姬宣辞,没想到姬宣辞已经穿好了线,看着教学的阿锦手上的功夫开始一针一线地绣起来了。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姬宣辞?”公仪邪看向姬宣辞。
只见他拿着绣针,在日光下亮晶晶的针尖从这头扎进绣布,随後红色线唰一下穿了过去,没多久针尖又冒了出来拉扯着绣线在巴掌大的绣布上,丝滑地飞跃着。
公仪邪不禁问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你在干什麽?”
“绣花,如你所见。”姬宣辞看了几眼就会了,一朵恍惚间如暗香传来的梅花赫然出现在绣布上。
阿锦姑娘看了一眼,眼睛都亮了,“哎呀,这位客官手巧得很!一看就是绣花的好苗苗,怕是以前就拈过花针嗦?”
全屋的男女老少都看了过来。甚至围了过来。
“哎呦,绣得灵醒哦,後生仔!”这是个大哥。
“阿娘,这个哥哥绣的灵秀得很!我也想要。”这是个年轻姑娘。
“绣得攒劲得很,小郎还真不孬!”这是个大姐。
公仪邪这才发现这屋子里不少是外乡人,刚才看着都在绣花还以为是村子里的人。
这个屋子竟然也是别有洞天,敞开的大门,和人间的私塾很像,但是大家都尊称这位阿锦姑娘为先生,每个客人都在认真听她讲如何绣花。
公仪邪感觉自己错过了什麽,不然姬宣辞怎麽会绣花的?他在人间的时候可没见到他这一手。
姬宣辞罕见的没有理他,只是接着绣花。
公仪邪见他没有凑过来反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不理我,我还非要和他一样赶着来吗?
公仪邪心想,“这人可能终于意识到我们是政敌了,不把我当孩子看了。”
但是他还是尝试着叫了他一声。
姬宣辞擡头看他,脸上还是谦谦公子的样子,“可以不要打扰我吗?”
他摇摇手上的刺绣,上面红色的梅花看着像一滴血一样扎眼,“正阳君要是没事做可以想想魔界的事,我还要刺绣。”
说完姬宣辞收回了视线,就像手中的物件是一生挚爱一样绣着花。
周围人围上去问他怎麽上手这麽快,姬宣辞还是老样子,笑着说着话,他说梅花是很重要的人喜欢的所以他想把一切都做好。
他说“喜欢的人”那几个字说的那麽坚定,时不时撇一眼公仪邪,像是讥笑,又像是挑衅。
他大声地在说,“有些人多少有些自作多情,自己对他稍微好一点就开始浮想联翩了。”
公仪邪在那一瞬间像是听见什麽东西碎掉的声音。
有点魔幻,这个人是他吗?
但是那张脸是姬宣辞,他还是那样怀瑾握瑜,宛如天上月,水中花。但是那张脸看起来像是脏了一样。
然後他就听见了姬宣辞说出来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话。
他听见他说,“有的人仗着自己是个孩子,靠着自己和他关系好,明明是自己带来了灾祸,还要和自己诉苦。”
这个场景很割裂,但是荒谬中,有被接下来一些真实发生的小事的真实打败了。这人就像烂掉了,原来他是这麽想的吗?
那为什麽要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这麽说?
但他听见他说他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喜欢梅花,所以他种了梅树,一切都对上了。
公仪邪这麽想着,又开始回忆起那小段人间的时光,一幕幕闪过,他心头挣扎了一下,但是看着姬宣辞的脸又放下了。
人会就这样烂掉吗?但是他自己就是凶煞之气的主人,他比谁都清楚什麽叫当面一套背後一套,这真的是姬宣辞吗?
但是他又不自觉想,你真的了解他吗?万一他就是疯了想斥退自己这个不自量力的死敌呢?
他知道的一切都是他贪恋,终究会有这麽一天。他无论和谁一起距离都是不远不近的。
他和别人的感情就像脆弱的琉璃,看着流光溢彩,但是他知道这只是折射了太阳的天光。
早在很小的时候他凝聚出来一块棱柱状的冰晶,把它对着日光看。
那冰晶折射出来七种颜色漂亮极了,可是被他摔碎了,虽然他明白的,哪怕没有摔碎很快也会融化的。
美丽并不长久,他没办法长久地拥有的美丽都是人生中的过客。他路过很多美好的东西,他知道的,他不配拥有,这是变强的代价。
如果习惯了温柔就没有办法再冷硬起来了,这个梦,早该醒了。
碎在地上的东西非要捡起来只会划伤自己的手。更何况,这个梦他做了太久了。像他这种处处挑刺,说话也不好听的人,贪婪了太久温柔了。
公仪邪早该知道的,自己明明是装的。装的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