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真人道:“石生而坚,兰生而芳;我看这些小子,三岁看八十。”
师叔笑:“当年你我不也是如此?”
两人又都笑了,见乐平醒了,师叔脑袋凑过来:“哟,你睡了两天了,终于醒了。”
乐平点头,他被扶起来,喂了半碗粥,在屋子里左右张望。
“那小子没事,正在戒堂跪着呢。”师叔又给他喂了一口茶,脸上带笑:“你要是没事,可以去看看他,薛砚辛这小子脾气比驴还犟,说只要你不醒他就一直跪着。”
章怀真人冲他点点头,“去看看吧,不然你也不安心。”
乐平下了床就往戒堂跑,到了门口就看见里面笔直跪着一个人,後背三道戒鞭痕迹分明,伤口上的血早就不流了,在衣服上变成几团污糟糟的暗影。薛砚辛听见他脚步声,立马就要起身,膝盖还未离开蒲团半寸,又闷哼一声跪了回去,脸上霎时一片冷汗。
乐平去扶他,他摆摆手,身体又跪直了,“没事,三道戒鞭而已,我挺得住。”
乐平见他脸色难看,不敢动他,也在旁边蒲团上坐下:“是师父打的?”
薛砚辛点头,又摇头:“我让师父打的。师门有训,我既已教授师弟,便要为师为长,你因我在虚实境里受伤昏迷,这戒鞭是应该的。”
乐平眼眶发红,他吸吸鼻子“哦”了一声:“我已经没事了,你还要跪到多久?”
“小爷我敢作敢当,哭什麽?”薛砚辛轻笑,习惯性往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拿回去吃吧,我还要跪到亥时才结束。”
一开始是为了弄清楚乐平和虚实境的关联,见他喜欢吃,以此用来威逼利诱,後来身上总是带着不知怎麽便成了习惯。
乐平接过去却没吃,他坐在蒲团上不走,薛砚辛也没赶他。薛砚辛虽平时一副清凌凌的样子看着冷傲,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界线分明,说跪到亥时便是亥时。乐平在旁边陪着他一直没走,最後那块糖糕两人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黄自在那日和他们一起出了虚实境後不知跑哪里躲了起来,再出现时,头戴斗笠手拿镰刀一脸懵:“什麽?为什麽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割麦子?”
师叔拿布巾擦擦脖子上的汗,被热的有了脾气:“厨房的包子就数你吃的最多,你不一起干活谁干?”
六碗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
它也没闲着,背上背着水壶,穿梭在田地间给其他人送水。
大师兄擡手掩嘴,跟他们悄悄说话:“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方寸山最忙的,也是师叔脾气最不好的时候。”
薛砚辛和乐平立即脖子一缩,弯腰加快手上的动作。割了半天,乐平站起身捶捶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黄麦子,夏风吹来,麦浪滚滚,他闻到了干燥的泥土和成熟麦子的香气,此刻内心竟无比安宁。他回头,师叔嫌黄自在割了之後摆放不整齐在那里碎碎念,大师兄动作最快走在最前面,二师兄从六碗背上拿起水壶喝了几口,正拿袖子擦嘴,察觉到乐平的视线,一挑眉,表情骄傲,意思是看师兄割的比你快吧?
乐平也笑,倏忽间,他觉得自己仿佛也随着阵阵麦浪飘动起来,他的身体变得轻快极了,夏日风带着遥远的山涧间的草木竹林处的微风穿过他的身体,风吹走了,腰腹间仍留有一片清凉之意,又微微有些酥麻。他随风飘远,越来越高,他听见青山草地虫鸣鸟叫,山巅云雾飘渺,群山巍峨,山在唤他,山音磅礴。
六碗看向闭目入定的乐平,惊讶:“他这是引气入体了?”
乐平的脸色却转瞬变得惨淡苍白,他突然从山巅云雾间坠落,“砰”的坠入一汪冷泉,身体直直下坠,冰冷的水流堵住他的眼耳口鼻,胸口空气愈发稀薄,快要炸开般。
“都先别过来。”
师叔把乐平扶到树下摆成打坐姿势,解下腰间葫芦给他灌了一口酒,接着两根手指搭在脉上,灵力化作细若游丝的丝线探进乐平气海丹田,沿着经脉走向一遍一遍替他疏导经络灵力走向。待灵力运转十二周天,如此循环往复,灵脉如溪流入海汇入气海丹田,这才大呼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心想:幸好上次强改符篆重刻受伤时师兄已经替他梳理过经脉走向,不然这突然引起入体又气息暴乱,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乐平睁开眼,发现师叔他们几人坐在对面时不时盯着自己看,有些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做什麽?”
方正清笑着对他一拱手道:“恭喜小师弟成功引气入体。”
黄自在也笑道:“引天地之灵气入体,淬炼□□凡身,你刚刚气海堵塞灵力暴走,多亏了通微师叔在,不然吓死我们了。”
薛砚辛神色却有些别扭,方才明明担心极了一个劲往前凑,他这会子心想:这小身板太弱了,引气入体就要晕倒了,今後得给他加倍训练才是。
乐平没等到薛砚辛开口,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茫然:“二师兄,你怎麽有两个头啊?”
师叔一拍脑袋:“糟了,今天葫芦里装的是烈酒!”
乐平成功引气入体後,又头一歪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