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山下的衆人都惊呆了,连护山大阵消失了都没发现,有人很快反应过来,高呼道:“这方寸山果然是个妖邪窝!”
于是其他人又跟着齐声讨伐道:“诛妖邪!清正道!诛妖邪!清正道!”
章怀真人脚下法阵蓦地向外扩大了几尺,他右手二指并起,逆着那道巨门掀起的罡风向下压,他极快扫了提剑而来的方正清一眼:“带你两个师弟快走!”
方正清手中守拙剑出鞘,他悍然无谓地站在师父西南方坤宫,眼眶被隐忍的泪意逼的发红:“我生在乱世,长在方寸山,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
章怀真人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平时看着脾气平和,但内里却是个死心眼,只要他认为是对的路,哪怕一路荆棘,他也要先冲进去再说。他无奈地闭上眼,低声叹息。
通微师叔也来了,他拿起腰上的葫芦喝了一口酒,大笑道:“师兄,我也来助你!”
他站在东方震宫,手中挥着一把平时割草的长棍镰刀,棍子杵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小子,我也来助你。”黄毛长耳的六碗也站在法阵一角,它甩了甩头,脖子上的铃铛项圈掉了下来,身体迎风见长,化作一只丈高的三眼凶兽,金色毛发随风飘荡,它仰天一吼,吼声震耳欲聋,威风飒飒。
御剑而来的一衆修士被罡风吹得东倒西歪,有人眼尖的认出那是上古凶兽灵赤,不由惊呼:“这灵赤兽不是早就灭绝了?怎麽会在这方寸山上?”
没人回答他。此刻那扇巨门越升越高,公子詹眼底露出狂热的激动:“门终于要开了,门终于要开了。”
黄自在看看大阵,又看看寒潭的方向,他把背上的乐平往薛砚辛怀里一塞:“你们不走,老子我也不走!”
他先薛砚辛一步走进法阵,脚步微顿,站在了另一处阵脚。在他身後,薛砚辛沉默地背着乐平站在了剩下的那一处阵脚,东北方艮宫。黄自在微叹,那是他留给他们的生门,今夜过後,生死不定,他希望他们可以活下去。
七处阵脚已齐,章怀真人右手再度往下压,肆虐的狂风欲止,那道巨门上升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这时青山派的纪青山率先御剑攻了上来,他语带质问:“你不是章怀,你把章怀怎麽了?”
公子詹使了个眼色,收到他信号的天啓门的人隐于人群里,再度高喊:“他们要逃了,我们快追上去抓住他们!”
被章怀真人脚下那个灵力浩瀚的法阵惊住的衆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他们纷纷御剑冲过去,各种灵力法器不要钱的往法阵上攻击。
大阵被干扰,章怀真人脸色霎时一白,他强忍着暴乱四窜的灵力,把那把曾惊动无数人的碧影剑插在自己此刻站定的位置,擡脚往旁边挪了半步——那里是阵眼所在之地。
通微师叔用尽全身修为拼命压住阵脚,眼里犹带悲色:“师兄——”
章怀真人对着他无声摇了摇头,他闭上双眼,左手缓慢而坚定地结了一个复杂的印,狂乱的罡风吹得他衣袍发丝左右飞舞,他整个人站在阵眼如一根定海神针不动如山,那张平时一笑起来就满脸褶子的面上此刻神情肃穆犹如神邸临世,无悲也无喜。
法阵在他的脚下亮起耀目白光,那些前来干扰法阵的人都被四散扩开的灵力掀飞。
通微师叔仰头一口喝光了葫芦里的酒,“嘿”的一声笑:“小崽子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吧,天塌下来有我和你们师父顶着!”
他将手中葫芦向上用力一抛,葫芦眨眼间变成一个数丈长三四尺宽的小舟,身後仿佛有一双大手温柔地将他们一个个拎上小舟,方正清挣扎:“师叔,我们不走——”
薛砚辛握着手中泉止剑,“我们与方寸山同进退!”
黄自在跟着重重点头。
乐平早就幽幽醒来,他挣扎着要起来,虚弱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跟他们走,叫他们不要难为你们。”
通微师叔嘿嘿笑,笑着笑着眼中隐有泪光一闪,他右手手中上下移动在葫芦变作的小舟上刻下一道乘风符,小舟立即疾速窜上高空往後山包围缺口处飞。
那些修士提着剑要追上去,师叔咧嘴一笑,大步走到法阵前,割草的镰刀往周围一挥,眨眼撂倒无数人:“什麽剑修贱人的,还不如我的镰刀好使!”
他在法阵外围挡住那些心心念念要踏平方寸山的名门正派大能修士,阵眼中,章怀真人闭目默念出最後一个符文,他低喝一声:“阵成!”
霎时间,纵横数丈的法阵蓦然浮上半空,紧接着落在还在上升的巨门之上,狠狠向下一压——
以自身为阵眼,献祭毕生全部之修为灵力,取方寸山万物生气形成的偌大法阵一寸寸往下压,通往方外之地的门刹那间一寸寸碎裂。大地在轰鸣作响,方寸山的群山在悲泣,那道巨门以极快的速度沉入方寸山地底深处。
公子詹逆着劲风企图上前,声音里尽是希望在眼前又破碎的绝望:“不要——”
章怀真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通微师叔和他身後的方寸山一眼,消瘦的身体转瞬间缩小成了一个手掌大的木头傀儡,木头傀儡被罡风撕扯碎裂,一道通透的虚影随着阵眼处缓缓合上的万丈深渊一同归于地下。
阵眼处——
碧影丶剑碎!
通微师叔拄着镰刀浑身浴血,身上是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倒在山石旁,习惯性摸向腰边葫芦,没成想摸了个空,他笑了笑,同以往那样笑骂一句:“这些混小子。”
然後向後重重一倒,没了声息。
在他身後不曾退缩的上古凶兽灵赤咬住一人狠狠甩向一边,它对着无边夜幕扬起脖子一阵长鸣,身形似一阵尘烟般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