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砚辛将乐平留在车厢里,提剑从车厢里跳了出来,他神色冰冷冽:“我人在这里,你可以放开他了。”
公子詹扼住宋明锋的脖子没有松手,宋明锋被掐的满脸涨红,双手不停扒着脖子上那只手,嘴里模糊地喊了一句,不知道是“救我”,还是“快走”。公子詹低低笑着,突然擡起右手玉笛捅进宋明锋心口,瞬间喷涌的鲜血顺着他的手一直流在地上:“呵,我为何要放了他?”
薛砚辛瞳孔骤然缩紧,他紧紧攥住剑柄,声线压得极重:“我已经出来了,你为何还要杀他?!”
公子詹随手将宋明锋的身体丢在一旁,宋明锋面朝下地趴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接着便没有动静了。公子詹将沾血的手在宋明锋衣服上随意擦了擦,笑道:“我自然要杀他,好叫这天下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知道,什麽人该帮,什麽人不该帮。”
薛砚辛望着宋明锋身下渗出的一大滩血迹,觉得自己的视线仿佛也被这血色覆盖,他的身体僵硬在那里,从没有现在这一刻,觉得一个人活生生的生命,比那蝼蚁还要轻贱。
商队的人都躲在一起不敢说话,马匹感知到周围的危险,不耐地原地踱步。
公子詹终于擦干净了手,他病态地盯着自己刚换的手,兴致缺缺道:“除了最後一辆马车里的,全都杀了不要留活口。”
天啓门此番来的全都是剑道高手,一时间这商队里的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薛砚辛被一剑击中生生向後退出去数尺,再往後就是藏着乐平的马车,他咬牙抗下这一剑,手腕发力蓦地向前一压,泉止剑冷若寒泉的剑气将那带着野兽面具的剑修挑飞出去数米。
不知何时那些惨叫哀嚎声已经停止了,周遭弥漫着散不开的浓重血腥味,那十个黑衣剑修拎着沾血的剑朝薛砚辛围来,当第一滴血珠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这十人同时发起了攻击。
剑影翻飞,薛砚辛肩上很快出现一道极深的剑伤,他剑尖向前,剑意已至却不见剑踪,身形敛声疾进,他一剑斩下其中一人头颅,厚重的野兽面具摔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只是不待他剑势又起,几把长剑一起自头顶泰山亚顶般斩碎他的护体真元,一剑重重从他後背斜砍落下,他脸色煞白一片,拄着剑半跪在地上。
他的眼前又涌起了那层血红的雾气,所有声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他听见围在他四面八方怎麽也逃不开的九把长剑在耳边挥动,一剑丶一剑地刺向他的身体,他听见自己口中喷出一滩血,还听见最後一辆马车车厢里小师弟微不可闻地唤他:“师兄,让他们带我走吧。。。。。别打了。。。。。二师兄。。。。。。”
他听见他的小师弟似乎在哭。
他仿佛又回到了方寸山支离破碎的那一夜,火在他胸口烧起,那些在他心底积攒的所有怨恨丶愤懑丶不甘丶悔恨丶无能为力让那把火烧的更旺了。
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离他而去,他的眼前全是浓稠的如有实质的血色,他的剑不该永远向前,他忘了他的身後还有他的师父师叔大师兄他们,他自以为天纵英才在剑道上无往不利,却低估了人性丑恶欲望难解。
有一道声音在他心底絮絮响起:草木活不过秋冬,人不过活一世就死了,你以为你的剑可以强大到保护所有人?你以为只要你心无恶念便身置清流?
世间之事无长久不变的道理,这世间的贪嗔痴要拉住你,这世间的七情八苦要戏耍你,让你在爱恨嗔痴里滚一遭,让你堕落,让你疯狂!
那声音道:那就去堕落,去疯狂吧!把所有阻拦你的人统统都杀掉!
薛砚辛猛地睁开眼,眼底尽是血色。
不知哪个黑衣人震惊道:“他丶他竟是入魔了!”
薛砚辛手上剑招变化不定,他把剑从面前黑衣人的身体里抽出来,笑得癫狂,忽然笑意又倏地止住,他持剑对着公子詹的方向,恨声道:“为什麽!”
为什麽要因为你的私欲毁了方寸山!
为什麽你们强大就可以视万物为蝼蚁!
为什麽!
泉止剑在他手中挥动,剑影交织,最後一个黑衣人捂着脖子直直倒下。薛砚辛绑发的布条被劲风撕碎,他头发散开,额间心魔印记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在他脚下,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公子詹面上竟显而易见的慌了,他御剑欲要逃走,被薛砚辛一剑斩下,公子詹身体狠狠砸在地上,他擡起头,惊慌无比地望着数丈外自己身体的另一部分。
经过宋明锋身边时,薛砚辛捡起那把曾被自己嘲笑过的镶嵌宝石灵器的宝剑,他抽出剑向前一扔,宝剑直直钉在公子詹心口处,公子詹吐了一口血,接着没了气息。自他尸身上浮起一抹黑气缭绕地鬼影,怨毒地盯着薛砚辛,最後化作一阵阴风散去。
薛砚辛擡头望向虚空,对着经过他身边时的那一阵阴沉腐朽的风,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我可以杀了你第一次,就可以杀了你无数次。”
阴风咆哮,却对他无可奈何。
薛砚辛撩开车厢帘子,乐平已经从里面快要爬到了车厢门口,他将乐平颤抖的身体扶正让人躺平在车厢里,想了想他又将乐平的眼睛合上,低声道:“小师弟,不要看。”
湿哒哒的血自薛砚辛的身上流下来,乐平的脸上也被染上一大片血色。乐平顺着他的动作闭上不聚焦的双眼,他点头说好,细长的眼睫毛颤了一下,一行眼泪便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将那片血色冲刷出一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