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眠的脚步放得更轻。
如今回想起来,心脏依旧被无数尖利的指甲抠挖。噼里啪啦砸在身上的豆大雨点渗进每个细微毛孔,在她的血液里奔流不止,叫嚣不停,疯狂嘲笑着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彼时大雨如瀑,她去寻卫栖山。
她的师兄,她的童养夫,她的所有物。
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丶歪歪扭扭地摸爬着,辛眠脑袋昏沉,浑身如坠冰窖,支撑她继续前行的唯一动力,便是师兄的伤。
有人说是折了肋骨,有人说是断了小腿,真真假假,她辨不清,她只知道要救他。
可当她终于狼狈摔倒在洞口,四肢因过度紧张和劳累而颤颤巍巍抖个不停时,竟听见了女子的娇笑声,艰难撑起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卫栖山洗手与旁人做羹汤的画面。
他们言笑晏晏,看狗一样看她。
辛眠倔强地仰头,喊他师兄,喊他哥哥,喊他夫君,她越这样,掌门千金就越气恼,扬着高傲的下巴颐指气使:“杀了她,把她的头丢出去喂野狗!”
卫栖山说了什麽呢?
他说不配,还是不值当。
记不清了。
反正那当胸的一剑,是卫栖山的本命剑所为,惊虹剑气荡漾开来,最熟悉,也最陌生。
辛眠甩甩头,忽觉好笑。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照旧被有关卫栖山的消息绑架着行动,谈盈说他被关进禁地,她便又带着一腔孤勇踏上了寻他的路。
卫栖山欠她太多,他不可以死得这麽痛快。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禁地的入口,手心传来细微的刺痛,辛眠垂眸一扫,两只手攥得太紧,掌心不知何时抠破了皮,排成一行的月牙状血痕在夜幕下发着幽光。
禁地周遭的草木灵植不太正常,颜色暗沉,表面覆盖着一层乌黑黏液,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腐臭味。
辛眠挑开一扇比她还高的芭蕉叶,面不改色甩掉手上的黏液。
到了。
朝天阙禁地。
这里从上古时期开始便妖孽肆虐,群邪滋长,经过一代又一代仙门的重重封印,才全然为朝天阙所控制,封为禁地,用以惩戒犯天下大不韪之徒。
所谓禁地,好进不好出,一旦被丢进去,除非有大乘期仙人愿意出手搭救,否则根本没可能逃脱,只有死在里面。
然而大乘期仙人何其稀少,当今世上,也仅仅出了朝天阙掌门和两位长老三个人而已。
可见卫栖山此次是当真惹怒了掌门千金。
三年过去,掌门千金还是那副骄矜性子,惹到她,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是辛眠第三晚来这里。
不同于刚被此事冲击的谈盈,她前日便已得知卫栖山被关入禁地。
卫栖山毕竟是首席大弟子,因为姑娘家的争风吃醋而受这等严重的处罚,无论如何都不好看。掌门有意隐瞒,消息自然走漏得慢些,今日才大范围传开。
连续两夜,辛眠来这里探路,试图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禁地。
她想得清楚,倘若卫栖山一定要死,必须,也只能死在她手中,他这辈子早就被爹娘买下给她了,她不点头,谁都别想抢走,都别想。
匿身符贴好,辛眠默念藏踪咒,而後深吸一口气,试探着踏出一脚,脚尖虚踩在阵法纹路最为稀疏的区域。
没反应。
成了。
她心下一松,匆匆点着小碎步向里。
被黑雾吞噬的瞬间,极致的凉意缠绕上肌肤的每一寸,滑腻的触感如遭巨兽囫囵舔舐。
辛眠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再眨眼,面前天地已然变换。
头顶的无垠天幕像是被泼上了浓稠的墨,拌着朱砂用力搅弄,乌黑与暗红相混融,带来闷堵而窒息的压迫感。
四周静得可怕,辛眠听见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