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娴疲惫不堪,随意从匣子里取出封好的喜钱。
“嬷嬷辛苦了。”
老嬷嬷欢喜手下喜钱,待看清楚是金馃子,登时笑逐颜开,闭紧嘴巴为四福晋开脸梳妆。
待妆罢,楚娴甚至懒得看镜中满头珠翠的模样,闭眼扯过盖头,眼不见为净。
满人娶嫡妻在半夜迎亲,四阿哥贵为皇子,自是不会纡尊降贵前来迎亲。
今晚前来迎亲的是内务府总管率官二十名,由护军参领率护军四十名,銮仪卫校尉擡着八擡红缎围彩轿,前来接亲。
子时刚过,迎亲彩轿陈于中堂,楚娴在女官搀扶下,浑浑噩噩趴在兄长五格身後,双脚不得沾地,被兄长背到花轿内。
她与四阿哥在紫禁城南薰殿内大婚,入花轿之後,一路唢呐高奏,鼓乐喧天,聒噪恼人的锣鼓唢呐不胜其烦,楚娴痛苦捂紧耳朵。
也不知煎熬多久,花轿倏地停稳。
“福晋,到紫禁城啦,四阿哥需向花轿虚射三箭,意为驱除新娘身上红煞。箭只射至轿前而已,您不必惊慌。”
女官在花轿外头小声提醒。
楚娴坐直身子,大婚流程她已被迫烂熟于心,破红煞之後,她还需跨火盆与马鞍,方能入洞房内。
咚一声闷响,四阿哥第一箭射在轿沿,紧随其後又是咚地一声,第二箭射在轿帘。
好烦,就不能连射三箭吗?磨磨蹭蹭,楚娴忍不住翻白眼。
花轿外,胤禛挽弓,正欲射第三箭,忽而身侧围聚的奴婢中传来低声轻呼:“林姝,往花轿边挪挪步。”
慌乱间,他下意识收紧臂弯,拉满弓弦,恍惚之际,箭矢已意外射出。
喜箭并不伤人,胤禛朝人群侧目,却不见熟悉倩影,莫名慌张。
花轿内,楚娴正不耐烦,忽而凄厉箭鸣破空而来,嘶啦一声裂帛脆响。
楚娴吓得往後仰,慌忙掀开半个红盖头,鼻尖恰好抵在一簇包裹红绸的箭锋上。
她吓得捂紧嘴巴,若这箭头并未包裹红绸,此刻她已被四阿哥一箭射穿脖颈,惨死在花轿内。
疯子,好歹是天潢贵胄皇族子弟,在衆目睽睽之下竟连体面都不要,如此恶趣味作弄她。
“哎哟,今儿四爷没戴扳指,挽弓失了准头力道,福晋您没事吧。”
阴柔的男子声音传来。
是苏培盛。
“无妨。”楚娴按住狂跳心口,颤声回应。
“呵,究竟有意无意,四阿哥心中有数。”
婉凝愤怒的声音传来。
“娴儿。。四福晋,您该下花轿了。”婉凝轻声提醒。
轿帘被掀开,透过盖头穗子缝隙,楚娴瞧见婉凝手腕上一步一响垂落的朱红相思豆。
她压下恐惧,抓紧婉凝的手。
另一只手则虚扶着女官,缓缓走出花轿。
“娴儿,注意脚下,跟紧我。”婉凝温声提醒。
楚娴低头,目光落在脚下的红毡,一步步踏着延绵看不见尽头的红毡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觉如履薄冰。
“福晋,踩过红毡,象征一生一路鸿运当头。”
楚娴手里被塞进个沉甸甸的宝瓶,她抱紧冰冷宝瓶,勉强压下恐惧。
行至殿门处,脚下出现火盆。
楚娴屏息凝神,擡腿跨过火盆,一颗心却随着火盆里的喜炭一并焚为灰烬,心如死灰。
隔着红盖头,胤禛一身大红吉服,面容沉静如水,负手静立在喜床前。
“四阿哥,请您用喜秤挑开福晋红盖头。”
“待盖头揭开,还请四阿哥将喜秤抛到房梁,抛得越高越吉祥,寓意夫妻姻缘称心如意,上达天神。”
“嗯。”胤禛接过金杆,一把掀开那拉氏红盖头,扬手将金杆抛向空中,不耐烦转身,懒得细看。
当啷一声脆响,喜秤跌落在地。
一旁的老嬷嬷瞪圆眼睛,继而尬笑两声:“丢得好啊,掷地有声,落地生根,四阿哥与福晋贤伉俪,定能尽早开枝散叶。”
眼前陡然亮堂起来,楚娴眯起眼来逡巡四周,恰好撞见一道芝兰玉树的挺拔身影。
那人一身喜庆红衣背对着她。
楚娴热泪盈眶,她真是疯了,竟觉得他是池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