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憾了。”
谢惋卿等的,就是这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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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愿已了,只求一个解脱。
这袖中的药粉是她自及笄之年一舞动鹿城後便常备,兴许要更早,她已记不清了。今日,她终是要毒酒一杯了此残生。
“住手!”
惋卿,惋,卿。如何能惋卿呢?梦中人,如意郎君,杀身之祸。
她不可能预见未来,也难以想起过去,只此刻,七分恨,三分敬,万分挂怀。
谢惋卿这一生,寻不见前世纷纷,馀情深深。
那踏月而来的男子夺了她的毒酒,与她说了几番话,她醒後却是全不记得,只痴痴地寤寐思服,亲手织素绢,寻了他一日又一日,也失望了一日又一日。
上元夜的身影,似乎只是她的一场幻梦,可她仍苦寻,又开始苦等。
又一日晴光正好,她约了兰花娘子共饮。她虽身在飞仙阁那热闹的烟花脂粉之地,眼见的有勾心斗角也有姐妹情深,可她,多年来从未遇到过投缘的闺中密友。兰花娘子是她难得的好友。
她与她道往常,与她道踏月而来的梦中人,许是兰花娘子听得太认真,便未注意到手中的杯盏,竟是失手跌落。
之後她去寻离去的兰花娘子,房间,过廊,楼道,大厅,似是与一认识之人擦肩,但匆匆又见的,是她今生的孽缘。
“梦中人!”
惋卿感觉那居住在她心房中的小小雀鸟正欣喜地挥舞着双翼,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出来替她诉说着情意。嘘,她要将这份欢喜小心藏好,不要惊走她的如意郎君。
有的人,只需一眼,便许终生。
她想,垂青垂青,这能得她垂青的人,便是梦中客眼前人。
这缘分,她当了真,入了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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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几欲飞仙去,偏逢萧郎解语人。缘定花朝丝萝梦,红烛剑影断芳魂。”
——惋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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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仙阁笙歌鼎沸鼓乐齐鸣,霓裳羽衣翩跹,偶有看客三两叹惋道:“这舞啊,还是那位娘子跳得最好。”
“那位娘子是?”
“是……对啊,她叫什麽来着……”提起她的人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便以玩笑话盖过了原先的对话,将那位娘子的故事匆匆抛之脑後。
初来此地的人不知昔日那一舞动鹿城的花魁娘子,可久居此地的人也已忘记她的名。
他们惋惜她的倾城貌,惋惜她的多难身,多年的追思苦忆被时光隔断,又许久後,没有人再去听老一辈人讲述薄情郎痴情女的故事,于是属于她的过去,被彻底遗忘。
失去她的现实,一切都好。天上地下,皆是圆满结局。
云梦泽没有谢惋卿,水云天兴许也会少一个赤地女子,仙凡之间,交错着悲剧。凡人看不破生死轮回,执着于男女情爱;仙人明知自己的命运,却重复着一世又一世的劫难。
她等着让自己仍活于世的乐声,而世人等着她的离开。那般直白又炽热的感情,迎来的是欺骗背叛和遗忘,凡间不过二十载,千般苦痛万般心碎。
惋卿惋卿,终是无人惋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