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素着的没带任何饰物的手拿起一旁的手机,回着一个应当是她追求者,却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胆小鬼的信息。
因为顾忌。
从前是敌不过徐云峰,後来,是止步于她的婚姻。
——咱们国家不提倡出轨。
马杰克想道。
Magic在工位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字,外人看过去都得赞叹一句兢兢业业,但凡有一个往他身旁一站,就能看到标准社畜竟然在当衆摸鱼,搜索引擎里还都是:
《喜欢的人离婚了该怎样追求》
《多年不联系的异性怎麽联系》
《如何击退情敌》
《当代男女聊天技巧》
每往下刷一条,Magic都暗自点了点头。
在学姐结婚的那一年,他的搜索栏更为情绪化,道德感牵扯着他让他不可能去成为第三者,手却不自觉地敲下“哪个国家提倡出轨”这种荒唐的话。
关于她的婚礼,因为在此之前就已离职,而且同事间又不是什麽和睦关系,她没有邀请任何衆和的人。兴许Jeffrey会赴宴,那个跟她有过一段情的男人。
而他呢?
Magic後仰在椅子上放空着自己,仿佛就此能摆脱焦虑与失落,将心灵从无际的茫然中拯救出来。
——对她来说,他什麽都不是。
没有立场,不够亲密。他能做到的,只是在留言中送上一句祝福。
曾经频繁的信息聊天因为一方结婚而沉寂了下来,主动的是他,退缩的也是他。马杰克失神地看着最後的对话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原来真的不会再有故事。
後来,他就只能从那些小道消息丶那些八卦新闻中,窥见她婚姻的冰山一角。
那都是由旁人诉说的只言片语,而她从未正面表达,因此他更无法知晓她幸福与否,至多,能隔着网络触摸那显示屏下的面容。
她出国了。
这距离他可以去到。
但同时,她结婚了。
那距离可就太远太远了。
很多人说,白麟其的婚姻是一场错嫁,嫁的不值,更不理解她家境优渥为什麽要嫁给那样平凡的男人。
但那样的声音下还有很多人说,是真爱啊。他不喜欢这话,却又希望它是真的。
马杰克做过最冲动最无用的事,是在她婚礼那天看到网上扒出的婚戒,而不知为何买下了同款。
那个价格就连他也付得起,于是更加不甘。
可他也只能私下带着这枚戒指,远远窥视着她半真半假如雾一般的婚姻。
小狗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认了主,就连当事人,也觉得那情爱来的无缘无故。
她大学毕业,他入学。只能在校榜上看到一面的人,算是他哪门子的学姐。
如今她也不是什麽年轻的年龄,接触过的男人不知凡几,阅尽千帆却偏爱少年青涩年华。然而,马杰克早已不是了。
岁月让他学会圆滑,失了赤诚,再不见那年演讲台上“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意气轩昂。
还是值得惋惜的吧。
手机上的聊天沉寂了许久,那“对方正在输入中”终于再蹦出来一两句称不上思念的话,白麟其忽得就笑了。
似乎在她这里,马杰克一如当年腼腆稚嫩,勾得她想起了从前,不免有些怅然。
她好像也变了,变得“仁慈”。至少她是这样自我以为的。人越长大顾及的就越多,便不如年轻时那般无畏。
在Peter端着酒杯坐过来时,白麟其仍旧极为自然地与他碰了杯,灯红酒绿,夜色正浓,在快乐中她也应当是快乐的。哪怕心中藏着事儿,也不能由旁人看出情绪。
那个阶层的人,惯会僞装。
白麟其看着就像是在富丽堂皇的晚宴上弹着黑白键的大小姐,本不该属于酒吧夜店,却又适应的很好。她是如此,徐云峰也是如此,明明不爱酒桌,举杯从不缺席。
他们两人,相似且不同。
白麟其呢,算是极其张扬的一类,像火。而徐云峰,则是会被火灼烧的沉木。
○
那是10年初,她二十九岁,作为Liki进入了衆和。
国际金融危机带来负面冲击消退,经济回升,衆和迈过大关再次走向腾飞,成为世人眼中的大企。
可白麟其注定是不属于这里的。
时代的列车滚滚向前,从零件厂到现代大公司,现在的衆和能搭上这股东风,倘使社会十年一大变革,来年航线偏移,旧车轨怎麽驶得了新航线?
衆和就像是迈着沉闷步伐的大象,而她的家族相较起来就灵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