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小柴犬,陆桀之前见过照片,今天亲眼见到,竟然发现小狗已经迅速长大到照片里的两倍体型了。陆合说,他是看这小狗夏天在狗贩子的铁笼里呆着,蔫蔫的感觉快热死了,当时心一软,就把它买回来了。
小狗很喜欢陆桀,一只吐着舌头摇尾巴,要往陆桀身上扑。陆桀不忍心把它拽下去,只好任他把自己舔得满脸口水,他难以招架地问他爸,“这小狗叫什麽名字啊?”
陆合在厨房已经忙活起来了,他抽空答了句:“没取名呢,等你取。”
握着小柴犬一只爪子的陆桀的手顿住,他想起糖醋鱼刚被领回家的时候,他就是坐在客厅里很高兴的由它扑到自己身上。然後陆合说,这小狗没取名呢,等你取。
陆桀当时最爱吃陆合做的糖醋鱼,于是小狗就叫糖醋鱼了。
“那就叫。。。金钱蛋吧。”陆桀说完,自己都笑了,笑得嗓子有些发涩,他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有点想哭。
“行,就叫金钱蛋。”陆合的声音掺杂着劈劈啪啪的炝锅声从厨房传出来。
吃完晚饭,陆桀照旧留在陆合家住一晚,父子俩在茶几周围坐着聊天。
金钱蛋已经和陆桀混熟了,趴在陆桀脚边的地板上,尾巴扫来扫去蹭他的裤腿。陆桀摸了把小柴犬背上油光水滑的毛,心里想什麽就说什麽了,“爸,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觉得有点孤独了?”
“我年纪哪里大了,我才五十多。”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陆桀说,“你想再找个人一起过,我也不介意的。”
“哎呦,我自己过挺好的,每天都有事儿干呢。”
也没错,陆合自从不开小餐馆之後,又开始摸索其他感兴趣的事,最近是在学种花丶搞花艺,阳台堆满了各个品种的鲜花。
陆桀却有点儿别的感觉:“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放不下我妈吧?好肉麻。”
陆合真的愣了一下,然後说,“也不是放不下吧。我…只爱过你妈妈,现在还爱不爱我很难说,但是我只爱过你妈妈。”
这回轮到陆桀愣住了,他其实也没想过能问出这麽惊天的秘密,也挺好笑的,他竟然一直不觉得他爸妈之间有爱存在过。
陆合却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有画画的梦想,这个後来你也知道的,但是因为我不算有天分,所以这个。。。可以说是奢望吧,我从来都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怕被笑话。”
陆合回忆着自己年轻时的事,语气很温和,“你妈妈是一个比我干脆丶果断,又很有魄力的人,她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袒露梦想也不羞耻的人。她喜欢我为她画的画,她坚信我很有才华,我们刚在一起时的约会总是去看画展,她的存在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她曾经是我的精神支柱。但是你也知道,我开始全职画画之後,也是你出生後不久,我们开始不断争吵,後来她指责我没出息,也没承担好做父亲的责任。。。其实我觉得她说得都没错。”
“当时因为没有收入,我憋着一股劲儿就想一鸣惊人。我没能放下男人的自尊心,整日躲在画室里,我告诉自己要成功才行。因为始终没什麽大的成就,所以我也在挣扎。对你,对你妈,我是真的很抱歉。”
“…只是我後来发现,你妈妈的干脆丶果断丶魄力,这些吸引我爱上她的特质,最後都化成了扎在我心上的刀子。”
陆桀道,“那我妈这样,你恨她吗?”
陆合摇摇头:“我从没恨过她,离婚也不是因为恨她了。我只是意识到我在婚姻里一点点失去自己了,如果再不逃跑,连最後一点自己也会失去。”
他转过头认真看着陆桀,话锋一转:“但是陆桀,这不代表你不能恨你妈妈,不代表你不能恨我。你可以不认同我们的任何想法,你是自由的。”
陆桀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说,“爸,你怎麽忽然跟我说起这些。”
“你妈妈一直在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事,我听说了,”陆合说,“她找遍了所有亲戚帮忙,包括你姑姑。但是我想说的是,陆桀,要随着你的心做决定,这样哪怕是错的决定也不後悔。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能分享你所有热爱和喜悦的人,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受伤,但是如果你想体验一次真正的爱,爱就是这样。有锥心的疼,也有其他所有事都比拟不了的巨大的幸福感。”
…
陆桀那天睡了个好觉,梦见很荒唐的桥段。他梦到自己是个魔术师,傅嘉安是他舞台下的唯一一个观衆,他原本两手空空,却说要凭空变出鸽子。
那些鸽子都被陆桀藏在心脏里,他把手伸进胸腔,掏出羽毛洁白丶活蹦乱跳的鸽子,一只又一只。鸽子们扇动翅膀,动静扑啦扑啦的,它们绕了一圈又飞回来,有的停在陆桀肩上,也有几只停在傅嘉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