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校长匆匆道别後,月见几乎是跑着下了山,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车轮滚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一个冰冷而突兀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
回溯三次,她还从未见过2018年11月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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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涩谷时,暮色如同流金般,很快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婚礼场地设在开阔的露天公园,月见远远便望见入口处绿藤缠绕的拱门,上面缀满了盛放的鲜花,在夕阳馀晖下绽放着缤纷的颜色。
月见所了解的宫野悠,是位极其重视仪式感的女性。光是婚纱就准备了四套,信誓旦旦要做“全世界最美的新娘”。她还曾笑着憧憬,要在夕阳的见证下,与心爱之人拥吻。
月见带着一身仓促和歉意匆忙抵达时,露天观礼席上的宾客们,目光纷纷从台上那对正沉浸在幸福泪水中的新人身上转向了她。那些好奇丶甚至带着点八卦意味的视线不怎麽让人舒服,搞得她像偶像剧里破坏婚礼现场的第三者似的。
她下意识蜷紧了戴着咒具戒指的手指,在衆目睽睽下低调地退到最不起眼的点心台角落坐下。
台上的新娘看到她来,唇角弯起一个明媚的笑容,随即自然地引领着仪式进入下一个环节。看着那对璧人在漫天霞光中深情拥吻,月见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那样亲密无间的距离……大概,也只有在昨夜的醉梦之中,才敢稍稍僭越吧。
直到一道颀长的阴影笼罩下来,她才惊觉自己竟已失神许久。
“比起主宾席,我也更喜欢这里。”
是五条悟。他难得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手里却端着一个盛着孩子气卡通造型小蛋糕的碟子,极其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老师什麽时候到的?”月见轻声问。
“刚来一会儿。”五条悟冷淡地说,“协会那群老家夥不肯松口,坚持婚礼一结束就要带宫野回去配合调查。没办法只能陪他们周旋一会儿。”
“这怎麽行?”
“当然不行。”五条悟轻哼一声,用小叉子戳了戳蛋糕,“所以被我骂哭了几个。”
五条老师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不怎麽高兴。
“主菜上了。”五条悟擡了擡下巴,注意到端着盘子的侍者往这里走,侧头问她,“想过去吗?”
月见摇了摇头:“等仪式结束吧。”
“是怕被吸引目光吗?”五条悟说,“咒术界这点八卦,翻来覆去也就那些。况且家主大典上发生的事,没什麽好指摘的。月见做得很好,走到今天大部分靠的是你自己的能力,不只是什麽人的庇护。”
“谢谢你。”月见真心地笑了笑,“我不在意那些目光和流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婚礼台,新人正在夕阳的最後一抹金光中交换誓言,幸福满溢。“只是觉得,今天这里是只属于宫野悠的舞台。如果因为我而分散了宾客对她幸福的关注,那我才是真的该遭报应了。”
她已不是那个会被他人目光轻易刺伤的小女孩了。短暂的家主生涯,让她在适应聚光灯的同时,也学会了与自我和解。在这个充斥着诅咒与危险的世界里,若还要为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丶恶意的揣测而耗费心神,让无形的言语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刃。那与直面恶灵利爪撕扯的痛苦相比,岂不是太过可笑?
前者不值一提,并不值得内耗伤神。
五条悟笑了下,没有给出评价,只是随手将面前一份精致的樱桃布丁推到月见手边。就在她以为话题结束时,他却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随意的闲聊意味:
“听说明天银座新开家店有新品促销,樱桃千层。前一百名免单。”
明天啊……
“月见能帮我去排个队吗?”他紧接着提出请求。
“……哦。”月见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若有所思地应道,“那我明天下午再过去。”
“下午不行。”五条悟立刻否决,语调又带上他惯常的兴致勃勃,“约好了去新发现的试胆场地,超级适合吓唬小朋友的那种,想带月见一起去玩。而且啊——”他话锋一转,强调道,“那个促销只有前一百名才免单,肯定得一大早就去排队蹲守才行。”
月见愕然地看着他,简直难以置信:“老师……你差这点钱吗?”
“想要参与感嘛。”五条悟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
“想要参与感的话,老师就自己去嘛。”
好像是为数不多的拒绝。他能察觉到这份小小的丶因昨夜失约而生的委屈吗?
月见理解紧急任务的不可抗力,理智上毫无怨言,可精心准备的期待落了空实在让人沮丧:她订了餐厅,选好了一条合身显气质的晚礼裙,甚至反复练习着如何开口,将谷川寺的诅咒,连同自己最深的心意……都交付给他。
——“如果是最後一夜,我想要对你表达我的心意。”
这句藏在心底的开场白,终究没能迎来它的听衆。
然而想到五条悟同样身不由己,那点委屈又化作了柔软。她放缓了语气,带着商量说:“……那我早点起床,老师要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