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开始。
这是一个经典的枪击博弈游戏,开始时,防守方的策略往往掌握着游戏的节奏和主动权。男人对此颇有心得,他游刃有馀地操纵稻草人,做出迷惑性的假动作,并在轨道上毫无规律地变速移动。
太宰治没有急于开枪,他举着枪,手臂稳得像焊在看不见的平面上,鸢色的眼睛冷静地透过玻璃,观察着那个男人握着控制台的手臂肌肉。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朝着稻草人左侧的空处开了一枪。
子弹击中後方的防护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男人愣了一下,正当他嘲笑般地往右推操纵杆,稻草人应声向右侧滑行——恰好一头撞上了太宰治紧随而至的第二发子弹。
“砰——”
稻草人的头部冒出一缕青烟,游戏结束的红灯亮起。
全程不到3秒。
男人脸上的嘲笑僵住了。
“再来。”他不服气地说。
于是,第二局,第三局,第十局,第二十局……
太宰治每次只用一两发子弹。他的第一枪,永远是试探,是引诱,是逼迫。他会射击对方躲闪路线的正前方,预判对方因紧张而産生的肌肉记忆,或用语言和眼神的挑衅扰乱对方的节奏。
那个健硕的男人从一开始的嚣张,到中途的惊疑不定,再到最後的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玩一个游戏,而是在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扼住咽喉,他所有的思想和行动,都被对方提前看穿,无所遁形。
最终,在稻草人头部第43次冒烟後,时间只过去13分钟,男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操作间,看太宰治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不解。
整个射击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练习,静静地看着这个面带微笑的青年,轻描淡写间将对手的自信与意志,一枪一枪地彻底击碎。
太宰治将那把甚至没怎麽变热的P226放回原处,像做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转身朝江愿走来。
他拿起一把更小巧的□□PPK,塞到她手里。
“想试试吗?”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愿不太想,她不擅长任何运动,又不想丢脸。
但是太宰治是很难拒绝的,赶考的书生看着狐狸精的眼,便会被他蛊惑,稀里糊涂地点头。
但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被人从身後环抱住。太宰治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他的手覆上她的手,帮她调整好握枪姿势。冰凉的枪身与他温热的掌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愿的身体微微一僵,耳尖瞬间滚烫。
她心想:“还有这等好事,不早说。”
“别紧张,放松肩膀,”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目标是会移动的,会躲藏的,甚至会反击。单纯射得准没有意义。射击最重要的,不是去预测对方下一步会躲到哪里,而是通过你的行动,去压缩他所有可供选择的路线,让他只能躲到你希望他去的地方。”
“如果你的射击水平有限……”他顿了顿,注意到她炙热的视线,无奈地示意她专心看靶,耐心道,“那就去创造一个对方绝对逃不开的场景。”
……
事实证明,美色误人。
三小时後,天色渐沉,射击场内的灯光逐渐明亮刺眼,江愿终于把那把几乎要和手臂融为一体的□□PPK放回台面。手腕已经酸麻,指尖因为反复扣动扳机微微发烫。
最初的几枪还能和太宰老师有些肢体接触的福利,可等她掌握了诀窍,太宰治便像完成任务一样後退两步,宛如认真监督她打靶的射击教练,硬生生把她留在靶道前练到天黑。
所谓约会,难道不是蜻蜓点水地各开两枪,在场边说两句闲话,甚至借着硝烟味偷一个吻吗?
谁家正经情侣约会,会在这里练到弹壳堆成小山啊。
江愿一边揉着酸软的手腕,一边无语地瞥了太宰治一眼。对方却若无其事地扬了扬眉,好像为她又打出一个十环,而感到由衷的自豪。
显然,不止是江愿一个人这样想。
几个年轻男生一走进射击场,就注意到了那道独自立于靶位的身影。少女的侧脸在冷白灯下呈现出瓷釉般的光泽。睫羽低垂又倏然扬起,琥珀色的瞳光定定锁住靶心;握枪丶擡臂丶扣扳机,每个动作都流畅得像节拍精准的舞步,轻而有力,带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韵律。
而她身後不远处,褐发鸢眼的青年懒懒倚着墙,指尖轻敲着墙面,神情慵懒,偶尔开口指导一句,言语精准又严苛。灯影把两人发色晕成同一抹相近的颜色,站在一起,像极了一对家教甚严的兄妹。
见江愿终于放下枪械,训练结束,其中一位青年在同伴的怂恿下,鼓起勇气上前。他小心翼翼地绕开了看起来气场太强的太宰治,径直来到江愿身边。
“那个……同学,你好。”他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将一瓶还带着凉气的运动饮料递了过去,“我叫天城。我们……我们刚才在外面看到你打枪,觉得……觉得你非常专注,很丶很厉害!”
突如其来的搭讪让江愿微微愣住,思绪还残留在枪械的馀震中。她不自觉地看了眼远处那张靶纸,大部分弹孔都偏离靶心甚远。
她有些惭愧地接过饮料,轻声道:“谢谢。”